能夠再見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查文斌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卻見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顫抖著撫向這位兄弟的後背,淚,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說裏所寫的那般,超級英雄都是不死之軀,可他不是超級英雄,他隻是一個平凡人,一個普通的道士。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睡了多久,隻依稀記得那團黑影從招魂幡上散去的時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無法準確地回憶起那一晚的戰鬥,隻是身上的血跡還在訴說著殘酷的結果。
與人鬥,看得見傷口;與它鬥,卻隻能看見結果,那便是他曾經死過一回。雖然查文斌無數次地接近過死亡,卻沒有這一次走得那麼遠,那麼深。
也許是命不該絕吧,查文斌圍著篝火苦笑道,此時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後地為大夥兒張羅出一頓豐盛的晚飯:把所有的幹糧都取了一點兒放在一起煮,這在東北叫作亂燉。
超子和卓雄的眼裏迎著火光跳動著那個叫作“淚”的液體,而橫肉臉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沒有動筷子,所有人都注視著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夠讓給他,這便是兄弟間的情。
“活著真好!”查文斌歎一聲,“吃,快點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們還有活要幹。”說著,他帶頭吃了起來,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須得咽下去,身體已經到了虛弱的極限。
這頓晚飯看似豐盛,卻吃得極慢,眾人都盡可能地讓著查文斌,因為白天他還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雖然他們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會來害他們。
說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說自己也想不起來了。或許是他不願意說,或許是他真的記不起了,總之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帶進了地下,再也無人知曉。對於他而言,隻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到了一條河邊,然後跌進了河裏又被一個道者救了上來,接著他便醒了,再無其他。
地上那個黑漆漆的大洞還開著,到了夜晚,一股陰森之氣就不知不覺地彌漫開來,而他們吃罷晚飯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記了害怕。
夜裏子時,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鬧鍾一般準時醒來,叫醒了眾人,今天夜裏的活兒得開始正式幹了,這下麵才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下麵是什麼?”超子雖然還沒睡夠,但是偵察兵出身的他,這點兒睡眠足以支撐他今晚的行動。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確實不知道,他如實回答道,“給我的感覺,這兒很可能是地宮。”
地麵的火堆,還繼續燒著,卓雄還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會兒上來,外麵冷。
這是一個能夠勉強讓一名成年人鑽進去的小洞,超子倒還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橫肉臉,這兩人的體型確實是為難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層皮之後,勉強鑽了進去,可這裏麵卻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還是挺虛的,隻能不斷地提醒他們小心一點,因為此時他手上的羅盤指針晃動得一刻也沒有停,這不是好的兆頭!
也不知這兒有多少年沒有人來過了,這條盤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時有散落的石塊,看樣子都是後來跌落的。一股淡淡的異香陣陣湧入他們的鼻孔,越往下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發濃烈。
他們終於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從小家裏就是幹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桑樹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圍粗細的桑樹,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積木一般搭建起來。
單不說這些桑樹為何會如此巨大,他們在入口處便見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們運送進來並且碼成這樣,這在沒有機械化的過去簡直就和登天一樣難。
“這是槨嗎?”老王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在問,這輩子他也下過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從殷商開始縱穿到了民國,王侯將相的也見過,達官貴人的也摸過,就連傳說中的黃腸題湊跟這個比那也幾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說長沙馬王堆辛追漢墓的槨夠大,那麼這個就足足是它的兩倍!
更為難得的是,在這種四麵環湖的潮濕環境裏,木材不僅沒有腐爛的跡象,在超子輕輕抹去外麵一層淡淡的灰燼之後,反而還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剛放進來一般。這些粗壯而簡約的木料之間緊密得連刀片都插不進,是有如何技術的木工才能做到這一點啊?
在這座巨大的槨上,一株黑色的蘑菇從中生出,說不出的詭異。
查文斌決定先不去動它,還是從周邊開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兒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如此規模的地上建築群和宏偉的地下世界,總該留下一點線索,比如用來歌功頌德的石碑或是描述當年的壁畫,這些東西才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這兒的麵積也不過大半個足球場大小,四四方方的,完全是人工在這片布滿竹林的島嶼上掏出了這樣一個空間,而那具槨就占據了一半,他們很容易地便繞著這具槨走了整整一圈,不大的空間裏,一眼便可掃過每一個角落。
但是結果往往是與想象相反的,偏偏有人願意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地宮讓大家去猜。
他們在驚歎著古人無與倫比的創造力的同時,卻連最簡單的文字和壁畫都沒有發現,這兒隻是一個空蕩蕩的石室,甚至連地宮都算不上,更別說陪葬品了。
再次回到原點,一群人看著這座隻能用雄偉來形容的巨大木質結構體,也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下手。雖然看不出有鉚釘連接,但就憑借這種體積的木料,那也不是普通盜墓賊能搞得開的。這兒最有經驗的莫過於老王了,他也沒了主意。
到了這個鬼地方,這還是頭一次接觸到能夠一窺曆史的東西,更何況,他們是來找東西的。按照中國人的習俗,死後必定會把生前最貴重的東西帶進地下,所以他們會千方百計地設置各種防盜墓手段,若當真把這兒當成一座陵墓來看,那手筆在曆史上恐怕已無人能及了。即使是秦始皇,他也不能設置如此大的外圍和那些處處要人命的陣法。
超子的登山爪在手中掄得“呼呼”作響,隻見他手一鬆,“啪”的一聲,便落在了那槨的頂端,他和卓雄對視了一眼之後立馬腳蹬著那些光滑的桑樹料蹭蹭地就往上爬,下方的戰友早已拔出槍支嚴陣以待,這就是部隊裏培養出的戰鬥意識,無時無刻不防備著。
這槨差不多離地有兩層小樓那麼高,超子在經過那朵黑色蘑菇的時候,隻覺得香氣熏得自己頭有些暈,難道是這玩意兒發出的味道?不過他來不及停留,眼下辦正事要緊。
看著超子健步如飛地往上躥,查文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裏,隻是直覺,總覺得還會再出點兒什麼事,他剛想讓超子別上去了,那小子已經在頂上喊道:“我已經到頂了!”
到底是什麼呢?雖然羅盤上的指針一刻也沒停止轉動,但卻發現不了異常,他閉上眼睛,試著用心去感受,有時候眼睛是會被欺騙的。
這槨的頂部是貼著岩石的,留下一道縫隙,黑咕隆咚的,超子試了一下,能夠匍匐前進,便朝下麵喊道:“我爬進去看看,你們等著我。”
查文斌才想阻止,讓他別急,那小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而他心頭的那一抹不安再次強烈了起來。
是安靜!這兒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陷入一種深邃的遺失,閉上眼睛的查文斌仿佛完全脫離了這個世界,他甚至能在閉眼的情況下看到自己衣服後背上那個被鉤出絲來的小劃痕!
試問這個世界上有誰能看見自己的後背!查文斌的眼睛猛地一下睜開,當他的目光移到那株黑色的蘑菇之上時,再也沒能離開,三個字眼在心頭緩緩升起:聚魂棺!
查文斌立馬說道:“卓雄,你馬上上去看看,要是見著超子立馬讓他下來,切記自己不可以進去,隻能在我們看得見的地方。”
卓雄見查文斌麵色凝重,心知恐怕何毅超這回又要闖禍,不敢拖遝,放下手裏的包裹,別了槍支一把抓住登山繩道:“知道了,這就上去。”
“慢著!”查文斌喊道,“經過那株黑色蘑菇的時候屏住呼吸。”
以卓雄的身手,爬上這槨也就一眨眼的事兒,到了那縫隙裏用射燈一照,空蕩蕩的狹小空間裏哪有超子的影子?
雖然這槨的個頭確實不小,但在這個一支煙就能繞圈的地方,超子還能憑空飛了不成?
“超子,在哪兒呢?”卓雄心頭也有些不好的預感,便朝裏麵喊道。
可是他的呼喊並沒有換來同伴的回應,這下他有點兒急了,便伸了半個身子進去。查文斌立馬在下麵大喊道:“別進去!”
這話音剛落,隻見上麵的卓雄兩個後腿拚命地蹬著,踢在那厚重的槨上“砰砰”作響,而且身子還在一點點地往裏探。
“不好,出事了!”查文斌抓著登山索就想要跟著上,可他哪裏有那兩個人的本事?試了幾次,鞋子都在光滑的槨上不停地打滑,加上元氣尚未恢複,手也根本使不上多大勁兒。這心裏越急,就越是容易亂,一亂就更加爬不上去,急得他在下麵是團團轉。
上麵的卓雄還在不停地撲騰著,這會兒隻剩下大半個腿在外麵了,查文斌才爬了不過四五米的高度,能隱約聽見卓雄在上麵的喊叫,但是很模糊。
查文斌有些後悔讓他再上去了,明知有危險,卻還要送他去,怎麼就那麼糊塗呢?
正在自責著,上頭“砰”的一聲悶響傳來,隻見卓雄的身子快速地後退,等到整個人都鑽出來的時候,半個身子都掛滿了蜘蛛網,那模樣簡直是狼狽不堪。
“別上來,裏麵有蜘蛛,很大的蜘蛛!”卓雄一邊揮著手,一邊大聲地對下麵喊道。
等卓雄狼狽地落地之後,查文斌緊張地問道:“有沒有傷著?”
卓雄一邊撕扯著身上的蛛網一邊看著上方:“超子也在裏麵,是他開的槍,沒這小子估計我就成了蜘蛛的點心了。”
“他開的槍?那他人呢?”查文斌還以為是卓雄開的槍呢。
正問著呢,“啪嗒”一聲,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上方跌落,接著便是超子的笑聲:“哈哈哈,你個衰貨差點被它吃了。”
查文斌黑著臉叫道:“你給我下來!”
超子見查文斌發火,趕忙收起先前玩世不恭的德行,順著登山索溜下來低著頭站到查文斌的跟前。
原來這小子爬上去之後,見無處可下手,便打算溜到這棺槨的背後去看看。超子精通考古,也懂得這東西的奧妙之處。凡是槨裏麵必有棺,而棺需要放在槨內就肯定得有一處口子通進去,體積如此巨大的槨若沒個暗門,棺也沒辦法進去。超子就尋思著往裏麵瞅瞅,爬進去沒多久,便見到了其中的門道。
這槨是一個凹字形,中間的位置從頂部豁然向裏麵凹了進去,超子舉著射燈在那晃悠,隻見裏麵有一雙綠油油的大眼睛正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