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見他當真是下不成樣子,便一手叉了腰咯咯笑道:“誰叫你不安好心來著?青天白日的,你往我們院子看什麼?”
李檜還沒回過神,就白著臉呸了她一聲:“怎麼說話呢,誰不安好心了?你薑秀又不是第一天入府,還能不知道我李檜的為人,要不是上頭的吩咐,我眼下能在這裏嗎?”
他因為三少爺和四小姐關係好的緣故,和秀兒彼此間也都親近一些,這會子一時口快叫了秀兒的全名,秀兒也不惱,卻笑的撇了一撇嘴道:“瞧你,三少爺找四小姐就找唄,何必急頭白臉的?回去告訴三少爺吧,現今柳小姐帶人正和我們四小姐說話呢,叫他等一會子再來。”
李檜哼了一哼,這才不情不願的從漏窗前挪開步子回去了。
秀兒這裏也忙著去燒水了,幸而大廚房裏有幫傭在,看她來就將新燒開預備晚飯時做湯的熱水添在了她的茶壺裏,又恐怕開水太燙,四處要找了手巾給她包著把柄。
秀兒正嫌麻煩,於是就從自己肋下抽了牙黃綢帕子,在茶壺柄上繞了兩道,剛要拎走,那幫傭笑的一彎身,從地上撿起個小盒子遞到秀兒手中說:“姑娘,仔細丟了東西。”
秀兒低頭一瞧,恰是宛春要自己拿去給李檜的洋取燈,方才有事在身,看見李檜竟把這檔子事忘了,等一下少不得要再走一趟的。便道謝將洋取燈拿過來籠在袖中,拎了水壺回去。
進門就見屋裏隻剩宛春一個人在,問過才知靜語和周湘已經先一步回府了,秀兒就從圓桌子上取了一個紫砂杯,單單給宛春倒了杯水。看她一口氣喝完,才將她扶到床上坐下道:“今日精神是好了許多,可也不能太累著。你躺一會子,我看三少爺他們都回來了,等會兒把取燈拿給李檜去,回來再陪你說話罷。”
宛春也幾乎要把這事忘了,聽她提起,便一點頭說道:“你去吧,方才不過和靜語她們坐著多說了幾句,現在並不累,你把靜語帶來的報紙拿給我看看,另外給金麗的信還有幫你寫的家書,都還在半成品中,也請一並拿過來。”
秀兒笑著去拿了,替她在床上鋪理整齊,自己才往隔壁院子裏去。
宛春左右無事,就將報紙翻過來仔細看了看近日的新聞都說了些什麼,有奇聞異事之言,也有針砭時弊之語,另有一刊,果如季元所說,乃是張景侗的專刊,言其最近與京中名伶的來往韻事。
一張報紙,足以囊括萬家百態,宛春看的分外專心,時笑時皺眉。翻到背麵,恰是晚刊基於尋常人對於法律知識的了解有限,而新增設的律政專欄。
宛春一則一則看下去,見其中有一則是寫建元初期平民告/官的新聞,說到那個當官的權力很大,為擴宅院,強侵平民鄰居住地,鄰居屢次登門勸阻無效,隻得匿名將其舉/報到法製局。正逢上頭施行廉/政,就將此案定為大案,嚴查到底以儆效尤,終是還了平民一個公道。
宛春看罷心中激蕩不已,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倒不是為了民告官的事,而是因為,她無意從黑暗中尋到的一絲光明,匿名舉/報!
盡管宜江的證據沒有了,盡管她還不能立刻拿到屍檢報告,但隻要能夠匿名舉/報陸建豪殺妻一事,即便證據不足,也可引起上海當局的重視了。
說做就做,宛春低下頭,正看見給金麗的回信和秀兒的家書都擺在玫瑰紫呢子的床罩上,想了想便將給金麗的回信拿起來在手裏握了一握,團成團丟進了床底下。卻另拿了信箋,將自來水筆換到左手,更換去尋常的字跡,一筆一劃,將自己和寶寶到底是如何無辜枉死的情形,全都一一寫了出來。
前前後後,為怕人看出端倪,宛春隻用了見證者的姿態,將事發當日的情形滿滿寫出兩頁紙來。寫到傷心處,淚珠兒便似斷了線的珍珠,顆顆滴落在床罩上,玫瑰紫的呢料上便現了一個又一個深色斑點來,信箋上的字也越發放重了力道,幾乎透穿紙背。
原本以為最艱難的時候已經熬了過去,卻不料那不過是最艱難的開始,回憶的痛苦,比死亡更要可怕。而這些統統都是陸建豪留給她的,宛春狠狠擦一把眼淚,她決不能手軟,一定要將陸建豪的那層人皮扒下來,叫上海的名流們都看一看,他們素日裏見的那個觀之可親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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