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實驗的地點一般選在特別容易找到拖延者的環境——大學校園。大學生一般承認他們把三分之一的清醒時間耗在了拖延上,誰知道實際上是幾分之幾呢。在凱斯西儲大學教授健康心理學課的泰斯,通過兩個手段識別課堂上的拖延者。首先,學期開始時,她讓學生填寫一份學習習慣問卷。然後,她布置一篇論文,規定學期過半的某個周五交上來。她說,這個周五沒交上來的學生,可以在下個周二交上來。她還說,如果下個周二也沒交上來,那就在下個周五交到她的辦公室——超過原定最後期限整整一周。後來,她發現,在拖延問卷上得分高的學生,甚至都沒有勞神記下前兩個最後期限。對他們來說,延長了兩次的最後期限才是唯一算數的最後期限。
批改論文的是一些講師,這些講師不知道各篇論文是何時上交的,但是泰斯和鮑邁斯特知道,這樣他們就可以比較不同學生的成績。拖延者(根據學習習慣問卷和論文提交時間來衡量)確實做得更差,不管是在哪個指標上:論文評級更低,期中和期末考試分數更低。拖延者在學習上蒙受損失,那麼有沒有可能在其他方麵獲得收益了?泰斯還給心理健康課上的學生布置了另外一個獨立的任務:記錄自己的健康情況,包括身體出現的所有症狀和疾病,多久去學校醫務室或者其他醫療服務機構一次。回顧第一學期的研究,泰斯發現了一個令人吃驚的現象:拖延者更健康!他們報告的症狀更少,看醫生的次數也更少。這好像蹺蹺板:誠然,早起的鳥兒按時完成作業,取得了更好的成績,但是拖延者更健康。在最後期限之前運用意誌力似乎要付出一些代價,這個代價也許是把葡萄糖從免疫係統那裏轉移出來。但是,仔細思索後,鮑邁斯特和泰斯記起來了,記錄健康狀況的任務在學期最後一周前結束了,而拖延者就是在學期最後一周寫論文的。他們沒做作業時也許更健康,但是在學期結束、最後期限到來時是什麼情況呢?
所以,研究者在另外一個學期用另外一個班重做了一次實驗。這次,學生記錄自己的健康情況一直記到期末考試結束。再次,拖延者在前大半個學期成績更差、身體更好,而一些早起的鳥兒在寫論文期間感冒了。離最後期限還很遠時,拖延者過得很好,經常玩飛盤、參加派對,而且睡眠充足。但是,欠了賬,總是要還的。學期即將結束之際,拖延者的壓力明顯大於其他人。現在,他們必須一門心思趕做沒做完的作業,他們報告的症狀和疾病急劇增加。實際上,拖延者學期即將結束之際相對於其他人病得太過嚴重,抵消了前大半個學期相對於其他人的健康優勢。他們為熬夜付出了代價,整個學期綜合看來,他們在健康方麵的問題更多。
最糟糕的拖延者甚至錯過了第三個即最後一個最後期限。他們得到了“未完成成績”,把作業拖到下個學期——極端拖延啊。大學允許“未完成成績”,但是要求所有作業必須在下學期期末某個周五的下午5點以前上交以登記成績。那麼,對泰斯那些得到“未完成成績”的學生來說,這個星期五就是嚴格的最後期限,不容錯過。得到“未完成成績”的學生,當然包括學期剛開始在拖延問卷上得分最高的那個女生。根據規定,她有責任與老師製定一個寫作業進度表,讓老師有時間批改作業、給出成績。時間一周周過去,她什麼都沒說。最後,在那個關鍵周五的下午,還差兩個小時就登記成績的時候,她打電話了:
“嗨,泰斯博士,”她說,聽起來若無其事,“你能提醒我一下,你上學期在課堂上布置了什麼學期論文嗎?”
正如你可能猜到的那樣,她並沒有按時寫完論文。總會在某個時候,再多意誌力也救不了你。但是大多數人——包括長期拖延者——可以通過以攻為守來避免那個命運。目前為止,我們在本書討論了幾百個自我控製實驗和策略。現在,讓我們回顧一下它們並利用起來。
啟示1:了解你的極限
不管目標如何,以攻為守總要從認識第1章的兩條基本啟示開始:第一,你的意誌力供給是有限的;第二,你從同一賬戶提取意誌力用於各種不同任務。每天剛開始時,你的意誌力儲量最大,至少在你睡了美美一覺、吃了健康早餐之後是如此。但是,之後一整天的事情會慢慢損耗你的意誌力。現在的生活十分複雜,因此你很難一直記住:所有這些看似無關的瑣事和要求都從你身體內部的同一賬戶提取意誌力。
想象典型的一天發生的一些事情。即使你的身體還想睡覺,你也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你忍受交通擁堵。在上司或配偶讓你生氣的時候,或者在店員說“稍等1秒鍾”卻隔了6分鍾才回頭理你的時候,你管住嘴巴不罵人。在無聊的會議上,同事絮絮叨叨說著無聊的話,你努力讓臉上保持一副感興趣、夠警覺的表情。在不能上廁所的時間想上廁所,你必須憋著。項目艱難,你努力讓自己邁出第一步。盡管午餐時想吃光盤子裏的法國薯條,但是你強迫自己留下一半,或者(與自己討價還價後)幾乎一半。你督促自己去慢跑,讓自己一直跑完規定長度。這些事情都各不相關,可是你在其中一件事情上耗費的意誌力越多,留給其他事情的意誌力就越少。
這個損耗在直覺上並不明顯,尤其是說到對作決定的影響。實際上,沒有人在直覺上感到作決定是多麼累人。晚餐吃什麼、去哪裏度假、聘用哪個人、花多少錢——所有這些決定都要耗費意誌力。連假想的決定也要損耗能量。記住,作了艱難決定後,你的意誌力會減弱。
還要記住,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如果你與誘惑作鬥爭然後屈服了,你還是會損耗意誌力,因為你作鬥爭了。屈服不能讓你把已經損耗的意誌力補回來,屈服隻能讓你不再損耗意誌力。你也許一天之內向很多誘惑和衝動屈服了但仍然用了很多能量,因為你與每個誘惑和衝動都作了一會兒鬥爭。強迫你自己做此刻不想做的事情——喝酒、做愛、抽煙——會讓你的意誌力變小。類似的,最累人的決定,是那些對別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你來說最艱難的決定。你去租公寓,有兩套公寓可選,公寓A的房間多一個,價錢合適,你租得起;公寓B的景觀較好,價錢很貴,你租不起。盡管你的理性自我也許堅信你應該租公寓A,但是拒絕公寓B仍然會損耗你的意誌力。
啟示2:留意你的症狀
損耗並沒有明顯的“感受”,因此你自己需要留意那些容易被誤解的微妙跡象。不該讓你特別厭煩的事情讓你特別厭煩嗎?生活的“音量”是否莫名其妙地調大了,讓你對一切事情的感受都比平常強烈?突然很難下決心,哪怕是在小事情上?你比平常更不願意作決定,也更不願意在身體或心理上強迫自己?如果你注意到自己有諸如此類的感受,那麼最好反思一下,看看最近幾個小時你有沒有可能損耗了意誌力。如果是的,那麼努力保存剩下的意誌力,與此同時要料到意誌力減弱對行為的影響。
處於損耗狀態時,你覺得煩人的事比平常更煩人。你更容易說讓自己後悔的話。吃、喝、花錢或者做其他事情的衝動,比平常更難抵製。正如我們前麵說過的那樣,減輕生活壓力的最好方式是別把生活弄糟,但是處於損耗狀態時,你很有可能犯錯誤,這些錯誤會給你帶來更多賬單(等你支付),會損害你的人際關係(等你修複),會增加你的體重(等你減掉)。最好別在精力不足的時候作有法律效力的決定,因為那個時候你容易選擇短期獲得收益、延遲支付成本的選項。為了彌補這一點,你可以在作決定時賦予長期後果更多權重。為了避免屈服於非理性偏差和啟發式偏差,你最好把作決定的理由表達出來,考慮它們是否有意義。
你的判斷能力會受損,很難做到公正無偏。你傾向於維持現狀,不願折中,特別是如果折中比較耗神的話。就像我們在第4章討論過的處於損耗狀態的假釋法官一樣,你傾向於選擇更安全、更容易的選項,即使那個選項會傷害其他人。意識到這些效應,你就能更好地防備損耗狀態的某些危險。
而且,像我們在第2章討論過的演員吉姆·特納一樣,你也許發現自己連最簡單的選擇都作不出,即使這些選擇作了之後對你有幫助。特納在一幕獨白劇中講述到,一天,在海灘上,他覺得他的血糖降到了危險水平。他意識到他和他兒子(當時4歲)必須迅速離開,他們開始收拾玩具,把玩具放在他帶到海灘上的兩個箱子裏。收拾玩具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血糖水平過低的特納腦子發蒙了:哪個玩具放在哪個箱子?他絕望地固守他想到的第一條規則(每個玩具必須來的時候放在哪個箱子走的時候也放在哪個箱子),著魔似的一遍遍重新排列玩具。時間在不斷浪費,他的血糖水平在繼續降低。之後,當他們終於收拾好玩具,走向海灘邊的零食店和公共廁所時,他又被另外一個決定難住了。
“我在那裏站了15分鍾,心裏進行著這樣的對話:先撒尿還是先吃東西?”特納回憶說,“我的兒子拽著我,但是我決定不了。太耗神了,我最後隻好坐下。我的兒子大發脾氣。我們在那兒待了近半小時,我才終於設法站起來去吃東西。”
你也許記住了特納的形象——一個大男人累得癱坐在海灘上,無法決定是先上廁所還是先吃東西,下次你會發現自己也在與日常決定作鬥爭。缺乏葡萄糖就可能造成這個結果。“感覺就像一部分大腦被拿走了,”特納說,“你無法集中注意力。你呆坐在那兒,知道自己應該做某件事情,奇怪自己為什麼就是做不到。”你無法做那件事,除非作出一個決定。特納正是因為如此才挽救了自己,這個決定就是:先吃東西。為了給被試者補充基本能量,實驗室研究者讓被試者喝含糖飲料,因為糖能更快發揮作用,但是最好攝入蛋白質。給身體喂些健康食品,等半小時後,要作的決定看起來就不那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