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褐相間的虎紋皮靴踏過木橋,堅實的定在碎裂的磚石上,掀動塵起飛揚。
篆書鐫刻的古樸凝重,依留殘破的城垣門牆,不複往昔輝宏氣象。
宣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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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行帶著他的部隊進入宣平門時,整個長安城已陷入一片火海。
喧囂塵上的青磚道,煙火炙燎的台樓閣,驕陽映下,見證這帝國都城的陷落。
敗逃的官兵,奮勇的義軍,在長街小巷中瘋狂的追逐撕殺,呐喊聲此起彼伏。平民百姓緊閉著門窗,偷眼看這混亂的一切,祈求世道中的一日安寧。或有不幸者,被亂軍闖入,糊裏糊塗做了刀下冤魂。
數百年來兩大帝國延續的輝煌,近二十載的動亂紛爭,興衰榮耀。城破了,這天下,又換誰來做主。
仲行舉手一揮,迎著風勢,邁開大步朝前走去;緊隨其後,是號稱天下精銳的三千橫山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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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過十來步,斜刺裏突然奔出一個女子,慌亂間驚叫著衝過了仲行身前。“唰”的一聲響,仲行迅即的拔出逆粼,將追著女子身後的一個義軍戰士砍翻在地。那女子這才撞在仲行後麵的軍士身上,心神一顫,回頭正看到被仲行砍倒的義軍戰士頭顱在空中翻飛,驚駭之下雙眼一閉,暈厥過去。
“什麼人!?”小巷裏響起粗重的暴響,一隊渾身浴血的義軍士兵衝了出來,然後一眼看到了仲行和他的部隊。
“仲行。”仲行目無表情的回應著。
領頭的什長驚懼的叫了一聲,惶恐的看著仲行,囁道:“原來是……仲將軍……”什長的聲音打著顫,一時看著自己的手下,看著地上身首異處的死屍;一時看著仲行,還有那身後靜如山嶽的橫山軍,恨不得立刻轉身就逃。
“把你的兵管好。”仲行瞪了什長一眼,再不看他,偏過頭喚道:“元浩,你們過來。”
那什長見仲行放過自己,胸中長舒一口氣,小心的應了聲,急匆匆的轉身要走。才跑兩步,心下突的一跳,又連忙招呼手下返回,抱起死去士兵的屍首,這才惶惶離去。
“將軍,有什麼吩咐?”幾個隊長來到仲行身後,恭謹的問道。
“你們各帶屬下沿街巡查,但有亂兵擾民者,不論敵友,斬!”仲行沉聲下令,抬頭看著四處燃起的滾滾煙塵,斷然道:“收攏一路所遇兵士救火,若有不遵者,不論將兵,斬!今日全城戒嚴,改有趁亂劫掠行凶者,不論軍民,斬!“仲行一連說出三個斬字,全然不顧忌他是否有此權力去下這些命令號令三軍。
“遵令!”眾隊長慨然允令,揮手間便各領了屬下兵士散去。
橫山步兵之悍勇天下聞名,橫山步兵之強橫一如他們的悍勇天下聞名,在他們眼裏,軍令自來隻有兩種:仲行之令,非仲行之令。而從不管命令執行之對錯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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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行凝神望著寬闊筆直的大街,這一刻他忽然有些落寞。十餘年的流浪天涯,七年來的轉戰撕殺,當終於踏上這宏偉的帝國都城時,仲行心裏卻是無法承受之沉痛。
不入長安,還有僥幸;一入長安,希望與失望,仲行終於要徹底的麵對。
皇城!……
仲行隻覺胸口一緊,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紛亂,朝皇城的方向邁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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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加把勁啊!大將軍的人馬已經進城,我們攻下這皇宮可就立下天大的功勞了。”一個布衣少年大聲的叫嚷鼓勁,奮力拖動著一塊長木奔跑。一群人等或懷抱一堆木柴,或三兩人扛著木料,吆喝著緊隨其後。
“你們要做什麼?”仲行帶著部隊沿皇城牆外行進時,正看到這一群人的忙亂奔跑,沉聲問道。
“你是什麼人?”那少年被這一喝,停住腳步,斜眼看看仲行,又看了看仲行身後一襲綠布裝的部隊,知道不是官兵,於是咂了咂嘴,鼓起勇氣大聲道:“我乃前鋒營王將軍手下隊長張漁,正奉令搜集柴火要攻入這皇宮,不知將軍是哪路部隊?有何吩咐?”
“前鋒營?”仲行冷哼一聲,緊盯著瘦削的少年全身上下看了看:“前鋒營怕沒你這樣的兵。”那少年麵色一窘,望向仲行尷尬的道:“昨日城破,我邀了一眾朋友迎接大軍,得蒙王將軍提攜,讓我做了一個隊長,我自是前鋒營帳下沒錯。不知將軍……”張漁偷眼看了眼仲行身後嚴整剽悍、傲然肅立的將士,沒來由的一陣懼畏。當這一支部隊忽然出現為止,便沒聽見他們有一點聲響;上千人的隊伍昂首挺立,不見一人絲毫動搖。官兵見得多了,義軍也遇上不少,這樣的卻才是生平第一回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