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港大罷工,曾經翻江倒海卷巨瀾,被中共視為領導群眾運動的成功範例,省港罷工委員會甚至有“第二政府”之稱。鄧中夏給予極高的評價:“省港罷工委員會本身的確有獨立的政權性質(香港帝國主義所罵的‘第二政府’),它當時在南中國的確成了各社會民眾團體的總領袖……也就因此使廣東方麵全省工人組織起來,全省農民(94個縣之中有85縣)也組織起來。共產黨由四百餘人的小團體一變而為上萬數的真正群眾的政黨。” 整個大革命的宏大局麵,簡直就是藉著省港大罷工打開的。
這場以響應上海“五卅運動”而發起的罷工,在一開始備受社會同情與支持,尤其在廣州發生“沙基慘案”以後,激於民族義憤,工、農、商、士、學各界,一哄而起,把省港大罷工奉為中國民族運動的一麵旗幟。對於世世代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工人來說,那確實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然而,由於罷工領導者,希望把13萬罷工工人,編練成一支與帝國主義、軍閥奮戰的革命力量,甚至在與國民黨右派的鬥爭中,亦可以“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故並不急於結束罷工。結果,罷工愈拖愈久,各種副作用便層見疊出了。
一場本來針對英國的罷工運動,變成了內部政治鬥爭的籌碼,工人不是在罷工的敵人——英國統治下的香港建立“第二政府”,而是跑到作為罷工最大靠山的廣東建立“第二政府”,與在財力、物力上支持罷工的國民政府分庭抗禮;封鎖香港,沒有把港英政府封鎖死,倒先把國內的農民、商人活路封鎖死了,這在邏輯上是講不通的。因此,商界怨氣衝天;農產品不能出口,農民也愈來愈憤怒。
當罷工委員會在廣東內部的政治鬥爭漩渦中,愈卷愈深時,也是社會各界對罷工運動,變得愈來愈冷淡的開始。鄧中夏承認:
當罷工初起時,罷工糾察隊封鎖海口,的確得農民的幫助不少,當時愛國熱情高漲,農民也卷入這個熱潮之中。但封鎖實在太長久了,農產物停滯不能出口,農民當然大感不安,到1926年5月以後,農民與糾察隊在海口常常發生衝突,因為農民偷運農產物出口,糾察隊當然截留……農民反對糾察隊,如寶安,好幾個鄰近英界的村莊的農民,簡直與糾察隊取了武裝對抗的形勢,雖被糾察隊征服了,但農民不平之氣確是與日俱增。
不僅農民、商人受不了,普通的罷工工人,也不得不忍受極大的痛苦。北伐開始後,由幾千名罷工工人組成了運輸隊、宣傳隊、衛生隊、交通隊、慰勞隊,隨軍出發,但大部分仍留在後方,或投親靠友,或回鄉下耕田。無親無友,也無鄉可回的工友,隻能滯留廣州,多達3.5萬人,生活陷入了困境,三旬九食,日坐愁城,靠罷工委員會發給的臨時飯券,維持一家生計。“冬天沒有衣服被褥禦寒,夏天居住又不足免病,每日罷工工人隻能自己有飯吃,妻子兒女都飽受饑餓之苦”。
在這種極其艱難的環境下,雖然有1100名中共黨員,堅持活動,組織了許多黨支部,團結著這幾萬工友,不至於渙散,但一種“難乎為繼”的危機感,時時困擾著人們。
更讓人沮喪的是,對港英政府來說,罷工已不起任何重大的政治或經濟作用,13萬罷工工人的空缺,香港已從各地招募了大批工人頂替,所以它並不在乎罷工持續多久,也不想就結束罷工舉行談判。
1926年2月22日,粵海關突然宣布停關。粵海關的稅務司全是英國人,他們對廣東的商人說,停關的理由是:“罷工糾察隊扣留八艇貨物,未經稅關檢驗,糾察隊如此行動,海關不能執行職務”,他們以海關的“罷工”,對抗工人的罷工,是幫助商人減輕受糾察隊的壓迫。3月20日,廣東發生政變,據說,3月20日政變消息傳到香港以後,香港總督召集西商大會,興高采烈地說:“恭賀諸位!報告你們一個好消息,就是20日廣東政府已上軌道了。”聽眾報以歡笑、高呼萬歲!所以香港政府內定的三個代表,遂不出發。4月9日,再派人到廣州與伍朝樞談說之後,香港政府率性宣布“香港政府對於罷工期內工金及不能複業損失賠償,均不給予,亦不容許此項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