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國公府為奴十六年的經曆,早就教南瑾學會了隱忍,喜怒不形於色。
故而這日回宮時,長春宮無人看出她受了委屈。
彼時,采頡正帶著宮女們在庭院內撲蝴蝶。
長春宮花卉繁茂,連著下了幾日的雨終見消停,自是吸引來了許多蝴蝶蹁躚。
宮裏頭的蝴蝶大多是鳳蝶,
鳳蝶形態優美,個頭偏大,蝶翅多為燦爛耀目的湖藍、熒綠一色,且在光照之下能倒映出金屬光澤,十分顯眼。
宮女們平日的穿戴都沒什麼顏色,因而時常會在夏日裏捕捉些蝴蝶,將翅膀上的鱗粉刮下來,收入瓶中。
等逢年過節允許她們打扮喜慶的時候,取了鱗粉塗抹在銅簪或是衣衫的暗花上,也算是添點顏色,討個好彩。
故而各個都是捕蝶的好手,不一會兒就捉滿了一布兜。
南瑾好奇問道:“采頡姐姐,鱗粉取完了,這些蝴蝶要怎麼辦?”
采頡道:“隨手放了就是。”
南瑾道:“那等姐姐取完鱗粉將蝴蝶送我吧?我想明兒個去禦花園放生,隻當是為咱們主子祈福。”
采頡無奈地瞥她一眼,“你瞅瞅這長春宮上下,還有誰稀得打理她?也就你還惦記著。”
她雖抱怨,但最後還是將蝴蝶都給了南瑾。
翌日。
南瑾比約定的時辰早了半個時辰出門。
她在路上耽誤了些功夫,到觀荷亭剛好巳時。
她老遠就看見了關貴人在亭內來回踱步,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不過南瑾並沒有急著上前,反倒躲在角落裏,觀察著另一條通往觀荷亭的路。
禦花園的石子路修的四通八達,但無論是通往哪一處,都另有一條專門給皇帝修出來的正道。
正道唯有帝後可以走。
往觀荷亭來的正道是楓林道,夾道種植了許多楓樹。
南瑾提前繞小路過去,將布袋裏的蝴蝶傾倒而出,取了幾片寬大的楓葉扣在上頭。
又撿了根稍有重量的樹枝,一頭壓在楓葉上,另一頭伸向路邊。
沈晏辭要來觀荷亭,楓林道是他的必經之路。
他來時會有宮人為他開道,自會將路上的障礙清理幹淨。
那根樹枝一旦被挪走,楓葉沒了壓迫,底下蓋著的蝴蝶就會振翅高飛。
這會兒南瑾瞧著楓林道的方向飛起了許多鳳蝶,
便知道是沈晏辭的禦駕快到了。
這才快步入了觀荷亭,與關貴人會麵。
關貴人一見到她臉色就耷拉下來,
“你怎地才來?是存心要讓本小主在這兒曬著?”
今日的南瑾,與昨日的卑微態度截然不同。
她站在關貴人對麵,連禮都不請,隻微笑地看著她。
那笑容看得關貴人莫名發寒,
她伸手向南瑾,“東西呢?”
南瑾挑眉搖頭,語氣淡淡,“沒有。”
“你什麼意思?”
“東西是沒有,不過我家主子叫我捎帶給你兩句話。”
南瑾清了清嗓,正色道:
“主子說了,你出身低賤,是不配用這樣好的東西的。別說是白花膠這類頂尖貨色,就算是下乘的黃花膠,你一個六品中州長史的女兒,如此破落小戶,也是吃不起的。”
“你.......”
關貴人氣得臉色發青,
可南瑾卻不給她插話的機會,繼續道:
“主子還說,既是下賤胚子,就要懂得安分守己。別再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當心虛不受補,香消玉殞。”
“賤婢!”
關貴人惱羞成怒,抬手甩了南瑾一記耳光。
隻不過南瑾早有防範,在她發作時略有閃躲,這一巴掌沒吃上勁,落在南瑾臉上也並不疼。
可南瑾卻捂著臉忽而雙膝砸地,
她變了副惶恐模樣,明亮的美眸霎時溢出了淚來。
“小主恕罪!奴婢是真的沒有白花膠再給您了!”
關貴人目眥欲裂地瞪著她,
“憑你也敢羞辱我?什麼叫我吃不起?別說那黃花膠我日日都用,就算是白花膠我也吃過不少!
‘糞貴人’是出身好,可她有什麼好得意的?如今她是貴人我也是貴人,我這貴人新歡承寵,而她還被皇上禁著足,她能比我高貴到哪兒去?”
關貴人一個勁強調她出身不比柳嫣然差,實則這赤急白臉的模樣,分明是已經被南瑾說破了防。
她氣得渾身打顫,挽起袖口罵道:
“你這死了絕戶沒處學規矩的賤婢!你主子不教你規矩,本小主今日非得打你個皮開肉綻,才能叫你知道什麼是規矩體統!”
眼見她巴掌劈麵就要落下來。
南瑾直麵著她,卻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下一刻,
不遠處一道冷冰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南瑾唇角微不可察地劃過一絲笑意。
時間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