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張良之“功”並未成。倘若真的把這種“功”當作是為韓國複仇的話,那麼,在秦帝國滅亡時,他就應該走。可他並沒有走。倘若這種“功”是為了輔佐高祖皇帝創建一個帝國的話,那麼,在楚漢戰爭的後期,韓信與劉邦的合力已經不需要任何力量就可以把項羽擊潰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走。倘若這種“功”是功勞的話,那麼,他完全可以接受高祖皇帝的齊地三萬戶的封賞,然後去求成仙之道。在這裏,我們必須要疑心,張良的功成身退中的“功”到底是哪一種?
他憑什麼就說,自己已經功成身退?這個問題自然也要問問那些被複製的張良,你們的功到底是什麼功?
這或許就是張良永遠也不能與蕭何相提並論的原因,蕭何選擇了為帝國添磚加瓦,為帝國不惜最後一口氣。而張良卻選擇了拋棄帝國,他的足智多謀對於大漢帝國已經毫無用處。他隻不過是一些千方百計想在帝國政治場中保住肉身的人的祖宗,試想,總想保住肉身的人,對一個帝國而言又有什麼益處?
四
作為帝國初年的三傑,韓信的下場是最為悲慘的。然而,韓信完全可以改變這種命運。在被劉邦封為大將後,韓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楚漢戰爭的天平開始向劉邦這邊傾斜。在帝國創建的前一年,公元前203年,韓信消滅了項羽的二十萬軍隊,然後又取得齊地,成為當時除了劉邦與項羽外最大的一個勢力。而也正是這個時候,將來所注定的命運的砝碼開始添加。第一件事就是他希望劉邦能封他為假齊王,此時,劉邦正被項羽圍困在滎陽,日夜盼望他前來增援,如今卻被韓信趁火打劫,他自然大怒,但卻在張良的提醒下封了韓信為真齊王。自然,韓信和劉邦都知道,這個齊王的產生是夾雜了很多火花與憤恨的。
然而,韓信在得到真齊王的封號後,立即就把自己逼迫劉邦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韓信似乎就是這樣一種人,別人對他的恩情他永遠記得,別人對他的仇恨卻轉瞬即忘。這使他容易產生錯覺,他也認為他對別人產生的仇恨也會使別人轉眼即忘。但劉邦絕非真正大度之人。
韓信的命運在這個時候很容易就能改變,但他最終卻不做任何改變。項羽得知自己的大將龍且被韓信殺掉後,從來沒有過的恐懼襲上心頭。這個一生都不主張用計的霸王第一次派人去計激韓信。被派去的人叫武涉,目的是策反韓信。武涉的看法是,倘若韓信現在宣布獨立,那麼,天下就會三分。韓信也可作個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主人。韓信當場就給予了回絕。
武涉走後不久,一位在野人士叫蒯通的來到韓信處,他的想法跟武涉驚人的相似,勸韓信脫離劉邦,自立為王。用他的說法,韓信現在的力量已經足夠與劉邦和項羽任何一支力量相抗衡。依漢則楚亡,歸楚則漢危,中立則三分天下。
起初,韓信並沒有給予清楚的回答,他一再拖延。對劉邦頻頻地要求其出兵圍擊項羽的命令置若罔聞,韓信這個時候可能是在考慮蒯通的話。如果說,武涉的勸說還帶有個人利益的話,那麼,作為民間來的蒯通無門無派,其建議自然是為他而著想的。但最終,他給出的回答卻是:“我當初在項王帳下時,不過是一個侍衛,言不聽,畫不用,故背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我背之不祥,雖死不易。”
背叛自然是可恥的,尤其是恩將仇報。韓信能說出這樣一段話來,其發自肺腑自然無可置疑。他的命運沒有轉彎,也正是緣於他的這種性格。
韓信似乎是我們這個民族知恩圖報的楷模。自然,這跟他未發跡前的經曆有著很大關係。我們這個帝國的功臣群體可以以“布衣將相”來概括。出身低賤是他們的標誌。在這個群體中,韓信的出身低賤要更為明顯些。《通鑒》這樣記載說:“初,淮陰人韓信,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人多厭之。”顯然,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身無長計而能長大成人全靠混吃混喝,被人厭惡是很自然的事情。“從人寄食”的生活表麵上看是沒有自尊的表現,事實上,韓信的自尊心相當強。他當初經常去南昌亭長的家中混飯吃,某日,亭長的老婆沒有給他筷子,韓信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一怒之下就離開了亭長的家,從此再也沒有來過。後來,他在河邊釣魚,遇到了一位洗絮的老大娘。這位老大娘很可憐他,就把飯分給他吃。韓信當時很感激,許願說我以後一定報答你。後來韓信被降為楚王,在回到家鄉後,他親自去見了那位老大娘,以重金給予回報。
他在命運該轉折的時候沒有選擇背離劉邦,自然也是知恩圖報的表現。在他看來,劉邦給予了自己太大的恩,自己不能做對不起劉邦的事情。
然而,劉邦對他做了什麼呢?
帝國建立的前夜,前202年,齊王韓信率三十萬大軍在垓下(今安徽靈璧東南)將項羽的九萬兵馬團團包圍,經過一番大戰後,項羽僅帶了二十八人衝出重圍,逃至烏江,又被韓信的部隊追上,項羽揮劍自刎,四年的楚漢戰爭以劉邦的勝利而宣告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