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與反複》(中文版《柄穀行人文集》Ⅲ)是作者為2004年岩波書店版《定本柄穀行人集》新編的一卷,大部分內容寫於1989年前後,但重編之際作了全麵的調整和改寫並增添了新內容。實際上,是一部嚐試運用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的曆史分析方法透視世界近代史,透過文學文本的解讀來觀察日本明治維新以來的近代化曆程和思想話語空間的著作,反映了柄穀行人當前對馬克思的最新探索以及對文學和曆史的新思考。他認為,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並非對於法國當下曆史事件的新聞記事性的著述,而是關於國家即政治過程的原理性闡釋。如果說《資本論》是對於近代經濟學的批判,那麼《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則可以說是對近代政治學的批判。之所以能夠達成這種原理性的“批判”,在於馬克思對曆史現象采取了“結構性”分析的方法,由此看到了曆史的反複(重演)。於此,馬克思形成了透過曆史材料觀察當今社會政治的曆史主義視角和方法論,足以打開我們觀察瞬息萬變之世界趨勢的視野和眼光。所謂“曆史的反複”大概有以下幾種情況,如馬克思最早在《資本論》中分析經濟危機的周期性循環采用了10年一個周期的短期波動說,這是一種結構性反複的類型。又如《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深刻闡發了1848年革命到波拿巴登上皇帝寶座的過程,乃是對60年前拿破侖通過第一次法國大革命而當上皇帝的曆史重演,這是另一個曆史周期反複的類型。柄穀行人在該書中主要依據60年一個周期的反複模式,來觀察世界近代史上1870年代進入帝國主義時代、1930年代轉向法西斯主義和1990年代進入全球化新帝國主義時代的曆史重疊現象,同時也考察了從“明治維新”(1870年代)到“昭和維新”(1930年代)再到“昭和時代的終結”(1989年)這一曆史時間的巧合和諸多事件的驚人相似性,試圖從中發現結構性反複的規律。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在前不久寫來的“中文版序言”中,又強調麵對當今的世界金融危機自己感到60年一個周期的觀點可能也有不適當的地方,可以再放開視野以120年為一個“反複”的周期來看當下的世界局勢。不過依我看來,到底是采用10年、60年還是120年周期的曆史分析單位並不特別重要,重要的是柄穀行人最初提出的這一觀點:曆史的反複是存在的,但反複的並非事件而是結構。中國亦有曆史循環一個甲子周而複始的說法,隻要我們能夠從柄穀行人的論述中體會到曆史的複雜結構,並透過這種“結構”分析開闊我們觀察當今世界的眼光和視野,就是有益的。
2008年5月的一天,我借短期訪學日本之機於細雨蒙蒙中拜訪了位於東京郊外南大澤一片茂密叢林旁的柄穀行人宅第,時隔一年的重逢讓柄穀先生有些滔滔不絕,他講起未來自己的著作計劃和思考方向,談到退休後在市公民館開設免費講座與聽眾熱議“邁向世界共和國”的理念……我印象中,已經67歲的柄穀先生思維依然敏捷激情絲毫不減當年。當請求他為中文版文集作序時,他不僅滿口答應,而且堅持要三卷各寫一篇序言,並熱切期待中國讀者能夠接受他的思考和著作。在告別後回住所的路上,依然是細雨蒙蒙中,我遐想這位身處資本主義國度中的左翼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其思想的力量和信念是不是正在於他大膽地把共產主義作為“整合性理念”而化作心中的道德命令呢?在今天這個缺少理念和想象力的貧乏時代,我在感謝柄穀先生為中文版作序並提供各種翻譯上的幫助同時,還想由衷表達我的一份敬意。
末了,我要特別感謝一起合作承擔了文集第一卷《作為隱喻的建築》和第三卷《曆史與反複》翻譯工作的兩位譯者,即老友王成和新朋應傑兩先生。他們都在北京的高校工作,教學任務十分繁重,為了文集的翻譯不惜擠壓自己寶貴如生命的時間,而且如約出色地完成任務,在統一譯文的概念術語、格式體例方麵相互切磋彼此配合,讓我感到了未曾有過的協同作戰的快樂。同時,也向中央編譯出版社社長和龑、社長助理邢豔琦、責編馮章、薑迪對本文集出版的大力支持,表示深深的謝忱!
趙京華
2009年4月13日初稿
2010年11月15日定稿
於北京太陽宮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