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叢林與捕獵
在某個被想象出來的豔陽天裏,明亮的日光正照在林中溪地的大塊空地之上,夏日陣雨之後湛藍無比的天空中雪峰般重疊的雲層正在向南推移,大小蟲豸的鳴叫使矮小的灌木叢更加燥熱起來,若幹婦女和少女正將分解開來的獸肉晾曬在一大片空地上,更小的孩子在遠處的草地上喧嘩。在這些已經擁有篝火的人類群居的領地,草食的獸類已經較少見到,狼群午夜時分會來,遠在篝火外圍長聲號叫。這是無比漫長的公社(所謂原始共產主義)前歲月,我們並不急於先給定他們的文明階段,無論如何,所有這些已經區別於獸類的人群,麵臨的最大問題依然是生存。在人類所有的史前階段,在我們依據匱乏的揣測中,人類生活在自在的狀態,本能地維持生存成為第一要務。首先是食物的持續獲取,其次是對外界自然威脅的努力應付。
以上的描述基於人類由動物長期進化、經曆了低級到高級階段的基本認識。動物世界是我們至今能夠比較全麵地考察的原生態世界,另外一些在人類現代文明之外的島嶼土著民的生存能給我們一些啟發。置身於整個生命世界中,人類的群居表明,人類在生存之初隨時麵臨著毀滅和絕跡的可能,而單單群居並不能避免上述威脅。在早期叢林的食物鏈上,人類身體的處境並沒有先天的優勢,除過光溜溜的無毛的身體和體力有限的四肢,人類所能依賴的正是群居所形成的集體的力量和不斷發展的智力。這種對集體力量與智慧的借助和發展使人類長期必然地形成成群結夥的複雜社會形態以及黨同伐異的本能習慣。
作為人類社會的初級狀態,原始群落由混亂的血親繁殖不斷地擴大。在不可抗拒的毀滅中,人類麵對正在死亡的同類,培養了一種來自肉身和精神的各種恐懼、懷念、病痛、饑餓之上的悲惘情感。至今,人類的死亡痛苦仍經常置身於無能為力的公共目光之下。當饑餓威脅生命並導致死亡的時候,在獲取食物的有限能力被發揮到極限卻仍不能擺脫饑餓所導致的死亡威脅的情況下,人類相食成為事實。悲憫和殘忍就這樣自然地雜合在人類精神世界的根源中,人類為生存而超越本能的自覺努力導致人在自身矛盾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終無法在任何一個向度上體察自身。
在可以察覺的人類階段,人類努力地保留了對母體的辨認。在努力擺脫叢林的過程中,對母體的辨認成為確認同類血親以便自然地保持某種安全群體生存方式的唯一有效的辦法。在我們無法想象的漫長時光中,人類生活在自然繁殖和自然毀滅的日常中,群落的擴大非常艱難。母係氏族社會組織可以看做是人類擺脫生命的自在、走向生命的自覺長遠而艱難的階段,人類開始察覺到生的價值和責任。盡管如此,母係氏族社會,人們懶散地存在著,組織捕獵、休息、繁殖,共同抗拒災難和危險。
在地球上茫茫的叢林世界中,母係氏族階段的人類族群如滄海一粟般生活在生命世界的某個角落,他們的存在有著我們今天難以想象的脆弱,他們對種族的認識有著我們今天難以理解的狹隘,具有明顯差異的部落之間相遇的可能非常渺茫。但在事實同類的各鄰近部落之間,劃定疆域和相互侵伐卻時常發生。在相異的群落尚未相遇之前,氏族人所麵對的需要力量和武器攻擊的主要對象就是作為食物之源和生存威脅之源的獸類。
叢林法則的要義就是弱肉強食和對生命的無憐憫的漠視。能與動物區別的是人類在死亡麵前的理性戰栗,以及抗拒強食者的本能熱情。除此之外,如果說人類麵對叢林法培養了一種良好的品質,那就是對死亡和生存苦難所抱有的悲憫之情以及弱者之間本能的相互殘害和天然同情。
捕獵使人在自身身體的局限性之上獲得了智慧的熱情,目前尚在南美以及非洲叢林徘徊的動物,即使仍然保持著捕獵的智慧,但人類的捕獵行為不可避免地要高一點點。而且,作為雜食動物,從整體來看,人類沒有消極地回避比自身強大和凶猛的動物。如果說人類不斷地邁向各自認為的文明,並且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掌握最為強大的武器以造成最大的攻擊和毀滅,則這種積極自覺的態度完全可以追溯到非常久遠的史前時代。所有的曆史都片段地記載了人類所麵臨的更為可怕的如洪水、地震以及由此引起的山川地貌的變化等宇宙自然的災難。人類的文明總體上可以認為是由災難推進的,而其積極的智慧則表明了在一切之上對生存的絕對迷戀。
話題回到捕獵。作為叢林生活中人類唯一可以選擇的生命能源供給手段,捕獵作為一種生產方式從來無法避免,對捕獵效率的訴求誕生了最早的人類武器。不過,毋庸置疑,這些武器和智慧都是針對獸類的。無論從感性還是理性的角度,捕獵都顯示出對力量和智慧的絕對需求。目前並沒有確實的證據表明,在人類早期婦女並不參與捕獵,或者在此類活動中不具有與男人同等重要的作用。而曆史的結果顯示,在漫長的狩獵文明階段,男性作為生死對抗角逐的重要一方,日益顯示出了其身體上的優越性。一個大膽的推測是:從強力生產領域的退出導致了女性在身體力量上的退化,不過,這樣的推測目前並沒有考古的和生理學上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