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湘鄉練勇 (4)(2 / 3)

羅澤南在饑寒交迫中學到十五歲,開始顯露獨特的文風。他不求迎合大流,文中義理充足,浩氣流行,比得上明末清初的散文家張岱。對於世道人心,他分析得十分透徹,往往自負有才,令人莫測高深。

貧窮未能消磨這位年輕書生的生活意誌,他十七歲娶了夫人張氏,第二年二月參加童子試,回家後開始自食其力,在石衝的外公蕭家教書。可是,他剛剛能夠自立,母親便撒手而去,卒年僅四十一歲。羅澤南滿懷愧疚,恨自己來不及對母親盡孝養之道,悲痛欲絕。

從這年開始,命運不斷地打擊羅澤南,令他接連遭受喪親之痛。道光六年(1826),他在漣濱學院讀書,五月份得到嫂子蕭氏謝世的消息,七月份又接到哥哥羅清漪去世的訃告。

親人接連死去,養家的擔子落在了羅澤南身上。道光七年(1827),羅澤南在離家約十裏的椿樹坪開館教書。每天黃昏,他帶著學生饋贈的菜肴回家,供養祖父。如此過了三年,直到祖父去世。

羅澤南的世界是悲慘的,嚴酷的命運在繼續考驗這位儒生的承受能力。道光十二年(1832),他的兩個兒子相繼因病夭折。羅澤南想不通老天為什麼要如此責罰自己。他既懷疑郎中開的藥方不對,又疑心是自己克死了兒子。其實隻有一個明顯的解釋,那就是生存條件惡劣,小兒營養不良。

不過,羅澤南仍然沒有怨天尤人,而是逆來順受,表現出達人知命的懷抱。他先後兩次遊曆南嶽,站到山嶽之巔,擴展眼界和胸懷。

如果說老天對羅澤南不公,那麼更為悲慘的事情還在後頭。道光十五年(1835)六月,田土大旱,窮人無糧,鄉間疫病流行。羅澤南省試落第回鄉,徒步行走,半夜回到家裏,見所種的田地已經荒蕪。叩門時,聽到屋內一陣呻吟聲。那是侄兒庚日疾病加劇,哼哼不已。進門一看,又聽到夫人哭泣,原來是剛滿一歲的三子兆傑兩天前夭折了。羅澤南餓得口中清水直湧,直問夫人:“米在哪裏?快煮飯!”

夫人哽咽說道:“我看不見,你自己瞧瞧米缸吧。”

打開米缸一看,哪裏還有一粒米?

“眼睛怎麼啦?”羅澤南這才想起,夫人說她看不見,一定是眼睛出了毛病。

“哭瞎了。”夫人抽泣著回答。

羅澤南一捶額頭:真笨!夫人為兆傑的死傷心過度,哭壞了眼睛啊。

饑荒年頭,死人稀鬆平常,第二天,侄兒也去世了。

如此的貧窮,如此的哀戚,世所罕見,都攤到了這位未來湘軍大佬的身上。他後來回顧自己的悲慘歲月,說他十九歲教書糊口,家庭就連遭不測。先是母親去世,五年後祖父離去,十年之中,兄嫂姊妹相繼十一人撒手人寰。妻子因三次喪子,傷心過度,雙目皆盲,耳又重聽。他自己也體弱多病,潦倒坎坷,幾乎沒有得過一天的安寧,整天為衣食而奔走。

羅澤南點背到頭了,但他還要讀書,完成祖輩的期望。白天為生存奔波,晚上借著螢火與糠火照明看書,他的學業不僅沒有荒廢,還在節節攀高。

羅澤南在私塾中有一位同事,名叫王雲。他們經常討論為學之道,取來《性理》一書閱讀,大為感歎,認為自己往日的學問太膚淺,於是潛心鑽研宋儒之學,追隨聖賢之道,修身養性。此時他更加欽佩祖父教訓有方。他改號悔泉,作《號悔泉說》。第二年撰寫讀書心得《常言》,後來改訂為《人極衍義》。道光十八年(1838),又寫成《悔過銘》。

同縣書生劉蓉博通經史,為文宏宕,奇氣洋溢。羅澤南與他談論《大學》明新之道,劉蓉歎服,與他成為莫逆之交。後來劉蓉閉門讀書長達十年,時與羅澤南書劄往來,彼此規勸,考求先聖先賢治學的要旨,身體力行,誠懇磊落,引得書生們羨慕不已。

理學的目的是道德修養,空談容易,實踐最難。一些理學家遭到世人攻擊,是因為他們說一套做一套。所以一提理學,真偽不可不辨。一個人聲稱自己是理學家,社會不見得認同,要看他的言行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