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道驚變(1 / 2)

臘月,天寒地凍,平日裏莫說行人,連鳥獸都不見蹤跡。可這會兒在並州官道之上,卻有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行色匆匆的自北向南而行。這些行人多是拖家帶口,男女老幼皆有,大多衣衫襤褸麵帶饑色,愁容不展,不問可知是逃避戰亂南遷之人。時值北方巨變,晉室南遷,中原大地已陷入五胡混戰的腥風血雨之境,每天都有無數急於逃離北地的漢人向南遷徙,希望能逃入晉地,離開這朝不保夕的地方。這些百姓為了安全,逃難的時候都聚集在一起,常百十一群,沿路之上越積越多,時有上萬之數,稱之為流民。

眼看天色漸晚,趕路的流民紛紛生火休息,兵荒馬亂之際,當然不指望有什麼客棧,能生堆火取暖不至於被凍死就好。至於吃的,幹糧吃盡之時恐怕就要隻能吃肉了。沒錯,逃難的人中從不缺乏屍體,每天都會有不少的人倒下,在生死存亡的時刻,倫理一般都敵不過要活下去的念頭。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獨自一人蹲在路邊,衣衫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似乎並無家人長輩。少年望著不遠處一戶人的篝火,眼中滿是期盼的神色。這戶人家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年約三十有餘,男子文士打扮,模樣甚為瀟灑,雖衣服有些破爛,神態之間卻帶有一股名士之氣。女子樣貌秀麗,膚色嫩白,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兩人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秀眉鳳眼,高鼻小嘴,粉雕玉琢一般。中年文士注意到少年單身一人,不禁心生惻隱,起身招呼:“這位小兄弟有請了,不如過來一塊取暖如何?”

“這怎麼好意思。”少年客氣,不過臉上驚喜的神情和走向過營火的雙腳卻明顯說明這隻是句客氣話。

“坐吧,吃點東西,我看你也餓了吧?”中年文士遞上一塊胡餅。

“多謝大叔。”少年接過幹糧便狼吞虎咽起來。

文士見狀微笑問道:“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在下姓莫,單名一個言字。未請教大叔?”莫言吃人嘴軟,再餓也得把禮數盡了。

“鄙人溫平之,這是內人何氏,小女晶兒。”文士一一介紹家人。

“有勞各位,莫言不勝感激。”

“小兄弟別客氣,這天寒地凍的,就跟我們在這歇腳,明兒一早再啟程,照這光景,估計半月之後,我們就可以渡江抵達荊州了。到了荊州,也就安全了。”說到這溫平之不禁感慨:“中原淪陷,不知何時王師方可收複失地。”

幾人閑話家常,說說興廢之事,不覺已晚。正準備休息,突然前麵傳來驚呼叫喊之聲,溫平之警覺站起,遠遠望見火光衝天,人聲鼎沸馬鳴不止,不消說是有大股軍隊來到。溫平之不禁心驚膽戰,本想平平安安南下晉地,現在碰上胡人軍隊,恐怕南遷已是癡人說夢。

流民大隊已被包圍,四周黑壓壓的全是騎兵,高舉火把把流民圍了個水泄不通,刹時間流民隊伍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騎兵中一個身穿黑甲軍官模樣之人策馬而出大叫道:“爾等愚民,不顧趙王平定中原之恩德,竟思背離君父,南助叛逆,今天本將軍奉命征討徐州,正缺民夫,特暫留爾等性命,爾等應感不殺之恩,隨本將軍討伐晉室餘孽。”這將軍滿麵橫肉,長相凶狠,雙目不時精光一閃,隱隱透出殺氣。

眾流民心下暗暗叫苦,但誰敢說半個不字。羯族趙國當時為北方最強盛國家,史稱後趙。趙王石勒能征慣戰,手下強將雄兵無數,而石勒本人更是勇武無匹,神功蓋世,更兼殘暴嗜殺,人人聞之色變。時人更傳說石勒所練邪功以飲人血為藥,可助長進展。可笑的是石勒此人居然常自比千古仁君漢光武帝,可見此人不僅好殺無度,更是妄自尊大之輩。此番流民落入石勒軍隊之手,恐怕是凶多吉少。

溫平之低聲對妻女和莫言說道:“趙軍暴虐,我們不可抗拒,伺機潛逃。”這時已有數騎騎兵揚鞭而至:“全部到大路集中,清點人數,走得慢的老子一刀砍了你頭。”這些羯族騎兵凶暴慣了,自然不會對百姓客氣。

可憐這些流民奔波了一天,剛休息一會,便又要前行。後趙軍隊想是急行軍,根本沒有紮營休息的打算。不過這下可不往南了,大隊人馬改往東行。那羯族將軍名叫石虎,乃是趙王石勒的侄兒,此人頗有石勒之風,心計卻更為深沉,此次奉旨征討東晉,也是該這批流民流年不利,撞上了這個煞星,無端端被抓了壯丁。石虎此時心下暗笑:“本以為此次進軍軍糧不足,沒想半路抓了近萬漢人,軍糧不愁了。”後趙軍隊常常出征不帶軍糧,沿途見人即抓,既可充做民夫,缺糧時殺之即食,這幫魔鬼把這些俘虜稱之為:“兩腳羊”。

流民中自然不少人都聽說過後趙軍隊的殘暴行徑,有些沉不住氣的已然哭叫起來,一個老婦邊走邊大哭大嚎“老身年已六旬,無行軍之力,求大人們放老身歸家罷。”身邊的羯兵不耐煩,大罵:“老豬狗你叫喚個啥?鬼哭一樣難聽。”隨手一刀劈下,立馬將老婦半個腦袋劈下,頓時腦漿濺灑一地,哭叫之聲戛然而止。溫平之莫言數人離老婦不遠,見狀心膽俱裂,晶兒已是淚流滿麵,但見哭叫即被殺,小女孩硬是忍著不敢哭出聲來。溫平之緊抓妻女之手,渾身發抖,心中的恐懼自然不用多說。莫言年紀雖小,卻頗有俠氣,然而卻知道此刻反抗也是徒勞,隻有保全性命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