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全)(1 / 3)

彼方落葬這天,天空豔陽高照,無風也無雲。送葬隊伍安靜地走著,沒有喧天的嗩呐聲,亦沒有震天的鑼鼓聲,就連路兩邊的人群都是沉默地看著。直到,他們看到了我一身的華服。

我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後麵,腰間的玉器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有如引魂鈴般,隨著我每走一步就發出一聲響。長發挽成了垂雲髻,髻上斜斜插了一隻簪子,反射著陽光,潤玉光澤。平日不施半點脂粉的素顏,此時卻是點上了朱紅,抹上了腮紅,我一臉肅穆地走著。

路人的話,我卻是一句不落地全聽進了耳朵裏。可不論他們怎麼說我,我也不過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心裏早已有了掂量,這些流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城門是緊閉著的,想來也是,外頭正是龍潯的軍隊駐紮著,怎可能再如平時一般大開城門呢?可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在彼方的送葬隊伍到達城門時,守城的將士們靜默地將城門打開。

龍潯騎在駿馬之上就在城門外候著,身後是黑壓壓一片的將士。龍潯說,不管如何,看在彼方的身份上,他也是應該來送葬的。七七對此沉默以對,隻是揚了揚手,示意隊伍繼續前行。

我在城門口站定,定定地將龍潯望著。就是在這裏,劃上了我生為沈涵玉時的休止符。

和龍潯無言對望了片刻,我笑了笑,從袖子裏取出了那青花瓷瓶,瓶身上的石竹花開得正旺,似乎是在張揚著自己的生命。見我手中拿著青瓷瓶舉至空中,龍潯的眼神閃了閃,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

“龍將軍,”我喚道,“謝謝你替涵玉逆天改命,可是如今看來,這天命也不是龍將軍你說改便能改的。”我同龍潯說話時,語氣裏滿是疏離。

“如今我大唐的公主為國殉命,而一國之主卻被逼迫逃出了長安城,李唐的江山已不再是太宗時的江山了。想我爹爹身為朝中大臣,我亦身為尚書千金,幼時便牢記囚牛夫子的教導,亦常伴淩蘭公主左右,深知巾幗應當不讓須眉。然涵玉並未有一身卓絕武藝,不似公主一般可以戰場殺敵,涵玉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龍將軍兵臨城下之際,以死明誌。”

“便用這支簪子吧。”從發髻上將簪子拔下,我對著龍潯道。

龍潯的神色終於有了鬆動,不再是一如往常的無謂,可是最終,他也隻是微微動了動嘴,一字未出。

我對著他笑了,有些淒涼的味道。“龍潯,我沈涵玉活了十八載,你是我最討厭的人。”

話音落,我將手中的青花瓷瓶朝著龍潯那邊扔了過去,高舉了手中的簪子,閉上眼就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紮了下去!

頓時一股劇痛從心髒那裏蔓延開來,迅速躥遍我的全身,一絲未減地傳遍了四肢。當我嘴角溢出鮮血,還留有那麼一絲模糊的意識時,我睜開了眼,視線早已模糊不清了。

“龍……潯……青瓷瓶……還你,隻盼下輩子……不見……”因為遇見太痛苦了,所以不如不見。

身子倒地的那一刹那,我似乎聽見龍潯的聲音就在我耳畔輕輕說道:“涵玉,這不可能。”

前世的記憶就此戛然而止。而我的意識也墜入了深沉的黑暗中。忽然眼前白光閃現,將我團團籠罩了起來,一股熟悉的感覺在下一秒就入侵了我的大腦。記憶中某個更深的空白似乎被這團柔和的光填補了,刹那間,萬事皆知。

茗嬅,是我第一世的名字,亦是我現在的名字。

那時我是住在堯光山上的一名天女。萬年前,遠古眾神一次混戰,我亦被卷入其中。彼時我未曾見過龍潯,隻聽說龍族之長蒼龍生得頗好,神力也是仙界赫赫有名,倘若此次眾神之戰有他相幫,必定大捷。

可是一向清高倨傲的龍族一族,雖有著神族稱羨的戰力,卻因著本族的血脈相當稀有,是以若非得以,決計不會輕易為他族而戰。我便是那個時候,被天帝派去做說客的。

事隔萬年,我的記憶深處竟仍記得我初見龍潯時的驚豔。是嗬,如此深刻的記憶,又豈是說忘,便能忘記的呢?

那時龍潯一身白色袍子披身,衣襟卻是鬆鬆垮垮敞開著的,一頭墨玉似的長發隨意披散著,順滑得宛如上好的絲綢。他斜臥在天池邊,修長幹淨的手裏鬆鬆握著一隻酒盞。麵如桃花,唇紅齒白,微微上挑的眉眼中,星星點點。霧氣繚繞間,他彎眼一笑,低沉潤澤的嗓音在天池邊響起。

他說:“哦?你就是天帝派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