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裏的槍聲(3 / 3)

我一下感到男人的骨氣都回到了我身上,我用更高的聲調吼道:“你也滾!”

小梅不“滾”,她猛地撲到我懷裏,低聲說:“對不起。”

壓力增大了。消息泄漏出去後,民眾的反應極為強烈,他們對一向視為護身符的法律產生了懷疑,很多人已不敢出門。

此刻,我一籌莫展地傻坐在辦公室裏,兩把基因槍擺在我麵前的桌上,旁邊是從槍內存貯器中提取出來的基因圖,分別是陳文斌和吳棱的。這些就是我所取得的全部證據了,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們能證明什麼。

該怎麼辦,眼看就快天下大亂了。局長一天十次打電話來詢問進展,他也一定被逼得焦頭爛額。可我又能做什麼,我隻能坐在比我還高一個頭的案卷中間傻乎乎地看著天書一樣的基因圖發呆!

大腦中是漿糊般的一團,我奮力使用這團漿糊進行著所謂的思考。所有的記錄閃爍著劃過腦海……我感到了一個亮點,亮點在擴大,然後……

我猛然站起身,對小梅說:“好象可以了。”

七、他一下子捂住了臉

幾天不見,陳文斌憔悴了許多,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小梅以及林茹。本來吳棱該來的,但他感到身體很不適。

“我不妨直說吧。”我先開口,“陳文斌,我有理由指控你犯有謀殺罪。”

“你不用嚇我,雖說我是搞基因工程的,但象相對論這種基礎理論我自認不比你懂得少。”

我沒說話,隻遞給他兩張疊合在一起的膠片:“這是你和吳棱的基因圖,這裏還有一架功能強大的電子顯微鏡,你自己看吧。”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臉上顯出驚異的神色。

“奇怪嗎?其實想想就很平常。你告訴我人類基因的組合有三十億種之多,但我想你該知道,現在世界人口有六十億,從概率上講,兩個人具有極其相似的基因排列是必然的。很巧,你恰好和吳棱是這樣的兩個人。”

“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別忘了,你用的是基因槍,是根據基因來確定並攻擊目標的。不錯,由於你在時間上的安排使得太空列車和隧道裏的記錄產生了矛盾,但矛盾的前提是我們認為你們兩個人都開了槍。然而,從你們具有極其相似的基因排列來看,你們當中隻有一個人開了槍,發出的基因慢波分成兩股分別擊中自己和對方。如果兩人都開槍,則必然每人會中兩槍,這與實際情況是不符的,而在隻有一人開槍的情況下一切就簡單多了。不必再考慮隧道裏的記錄。這時,那個開槍的人必定先中槍,因為他離槍近。列車上的記錄表明,你,就是這個開槍的人!”

陳文斌完全呆住了,他的嘴唇翕動著,汗珠從他白晳的額頭上淌下來,他恐怕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敗在這樣一條“天然”的線索上。他的眼中一片無助,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會有這種眼神,那完全是一種——崩潰。

我緊盯著他:“還有幾個問題我看倒值得一問。你沒能殺死吳棱是因為輸入的基因信息中有錯誤,當然,如果沒這錯誤你們倆多半都死了,但你是專家不該出錯。還有,你……”

“不要廢話了!”陳文斌粗暴地打斷我,他的眼中恨意畢現,“反正我失敗了,我認命。我隻恨自己沒能除掉吳棱這個老家夥,他總以前輩自居,壓製我的才能,有他在我永遠也出不了頭的。我早就想殺他了……”

陳文斌滔滔不絕地說著,一種悲哀而激昂的神色在他臉上浮動。我知道我這時應該再告訴他一句話,但我不知道也不敢猜想他聽了這句話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但是我必須說,我說:“你不必再幫她了。”

他一下子捂住了臉。

八、她仿佛睡著了

“早在我發現基因槍中的基因信息存在錯誤時,我就開始懷疑是否存在一個被我們忽略了的人,而當我見到吳棱對待你的特殊態度時,我更猜想到這個人必定與你和他都有著某種關係。我想你也感受到了,吳棱對你有種由嫉恨、內疚、贖罪等等混合而成的複雜情感,他對你過份的提攜和偏袒正是這種情感的表露。他的地位崇高,經濟富有,又指導著你的工作,要說欠情也該是你欠他的。於是,我隻能想到感情了。”

“不,你是在胡說!”陳文斌叫起來,臉色如紙,”你們不是已經找到凶手了嗎?就是我呀,我都承認!是我,是我啊!”

“別說了,文斌。”林茹的聲音如風鈴般悅耳,她看著我,“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槍裏的基因信息也是我輸入的,我是真正的凶手。”

“不是的,你不是的。”陳文斌一把握住她的手使勁地晃動,“我不都承認了嗎?不關你的事,你別傻了!”

淚水從林茹的眼中漫了出來,她無聲地搖著頭,滿頭秀發飄揚:“你不是,你隻是被我利用的,依照法律你的罪很輕。本來,我以為從此可以陪伴你了,可是……”

林茹把手伸給我,我給她帶上了手銬。她的眼光一片迷茫:“我失敗了。不過,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在百合花盛開的季節裏不期而遇,之後,他們平靜地相愛了,花海裏撒下了他們無數幸福的癡語。後來有一天,他們看到了他們自己的基因結構圖,那是個非常殘酷的現實——他們倆各自帶有一種導致可怕疾病的隱性遺傳基因,換言之,他們如果結合必將導致後代的夭亡。正如二十世紀的人們禁止近親結合一樣,現在的法律也禁止這種不健康的婚姻。這對可憐的有情人除了在抱頭痛哭之後分手以外,又能有什麼選擇!

我楞立著,這個故事讓我感到深深的難過。命運之神啊!你為什麼總喜歡破壞人世間的完美?

小梅已泣不成聲。

“如果一切真是命運的安排我也沒什麼可說。”林茹接著講道,“可是,三年後我才在一次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我和文斌的基因根本就沒有衝突,以前我們看到的全是假的。但這時我已為人妻,而我的丈夫就是欺騙了我們的人。”

我一切都明白了。

“從小,我就聽人說我很美,那時我最喜歡聽這個。可是,要是我那時能知道我的不幸正是因為我的美麗的話,我情願老天給我一副平庸的容貌。那樣,我就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不被打擾地度過一生……”

“啊,她暈過去了。”小梅驚呼道。

林茹臉上恬靜如水,她仿佛睡著了。

九、夕陽醉了

是交差的時候了,調查記錄以及口供就在我手中的這張小小的磁盤上。

“剛才有個電話打過來,說是吳棱已經病重死了。”小梅很恭敬地向我報告。

我歎口氣:“要是他的病早些查出來可能就不會有這件案子了。”

小梅想了一下,突然抬頭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如果這件案子真象原先認為的是兩個人互相射擊,你能破得了嗎?”

“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梅臉紅了:“我在問你呢,不許亂說。”

“好吧,我回答你。我想我能破。”

小梅睜大了雙眼:“能破?別吹牛了,不是說從理論上講是破不了的嗎?”

“我告訴你兩件事:第一,陳文斌和吳棱的基因槍都是發射了的;第二,我給陳文斌看的兩張基因圖其實都是他自己的,隻在其中一張上做了很小的改動。我已經證實了他從未見過吳棱的基因圖……”

“原來你是用的計啊!而這件案子本來就是從理論上講破不了的那種。”

“我用的是智慧。”我鄭重其事地糾正道,“我覺得無論科技發展到哪一步,人的智慧始終是最可貴的,也是不可戰勝的。不過話說回來,單憑智慧也還不夠。因為我們的世界是人的世界,了解人的情感也是不可少的。比如我就用了一個險招。不知你想到沒有,其實陳文斌隻要多想想就不會中計了。你看,如果他真的和吳棱基因相同,而吳棱的那支基因槍的發射時間又是他事先調定的,那麼吳棱的槍會在兩秒之後分別給他們兩人補上一槍,而這是違反了實際的。當時陳文斌一定也快要想到這點了,所以我趕緊拋出幾個微妙的問題暗示林茹就要被牽扯進來了,於是陳文斌便毫無選擇地承認了一切。我這麼做似乎有欠光明,但為了破案也是不得已。”

小梅似乎也有所感觸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用一種神秘兮兮的口氣說道:“但你不覺得自己這次有點智慧得過頭了嗎?”

我愕然了。

“如果你不是挖空心思來破這件案子,過不了多久陳文斌和林茹就能開始一種新的生活,真正該受懲罰的吳棱也死了。你不認為自己完全是破了一個不該破的案子嗎?”

小梅的話其實恰好說在了我的心坎上。我現在已有點後悔自己聰明過份了,而且我敢說天底下也不會有人願意我破這件案子。

“但這個怎麼辦?”我指指手中的磁盤。

小梅一把奪過去,再一揚手,磁盤晃晃悠悠地掉進了窗外的小河裏,轉眼便無影無蹤了。是的,應該這樣,就讓這個不美好的真相在美好的大自然中消亡吧。

“隻好對外宣布說本案因為技術性問題而無法破獲了。隻要不泄露基因槍的秘密,想來也沒人能再用這種手段來犯罪。不過,這樣一來我在人們心中就成為一個無能的警官了,你還要我嗎?”

小梅嗯地一聲,早已偎入我的懷中,聲音輕得幾乎不能聽見:“反正,在我心中你是最棒的。”

“最棒的什麼?”我不放過她,“警官還是戀人?”

小梅不說話,卻忽地在我的腮幫上親了一下。

夕陽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