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就表現為溫度。這不是很說明問題嗎?¨"但是,你說的-薛定諤貓-又是怎麼回事?""這個實驗是把一隻貓和一隻放射性物質放在一個密閉的黑匣子裏。

貓受了犧射會死,但輻射是由粒子衰變造成的,而粒子衰變純粹是一個微觀的量子現象。如果我們不打開盒子觀察,我們便隻知道輻射是否發生的幾率,這也就是貓的死活幾率,這時貓也就存在於一種死與活之間的混合態中。當然,如果我們打開盒子自然就知道結果,但這隻是因為我們的觀測破壞了貓的混合態,這個結果是無意義的。在這個實驗裏微觀與宏觀已經不再是不可逾越,而假如……""假如什麼?""其實已經不能稱作假如了,我不是說我想清楚了一個問題嗎?這個問題很簡單,我說過宏觀物體可以準確描述隻是因為極大量量子的不確定量彼此幹擾湮滅,但假如有一種方法可以協調這些量子,使它們的集合也像它們的單獨狀態一樣,那麼……"在滴酒不沾七個月後我終於又酩酊大醉。本來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喝酒的,但我現在才知道任何事情都隻是幾率,我最多隻能說自己有多大幾率戒酒而已。陽光下的沙灘一片金黃,我深一腳淺一腳地亂走,沙灘上情侶們的嬉戲聲此起彼伏。我忍不住笑起來,我覺得一切都好笑極了,我一邊笑一邊喊叫,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之外飄來。

"體們玩得高興啊?你們知不知道說不定馬上就有一顆流星掉下來砸死你們?你們還樂,你們還不跑?什麼,不可能?外行了吧,量子力學說沒有不可能的事,任何事情都是有幾率的。哈哈……幾率……"我又了一口河,這時我聽見身旁一個男孩握住一個女孩的手說我永遠愛你,陽光下他們的臉龐明淨得有些透明。我更樂了,我跳到他們中間猛地扯開他的手:"又說外行話了不是,應該說你又愛她又不愛她,你們現在既是活的又是死的,你們都是結過婚的正在初戀的喪偶的獨身主義者!

這才準確嘛!世界本就是混合的!哈……"我沒說完便被一拳打倒,然後便有很多人圍過來,我看他們的拳頭傳暴風雨一樣襲來,但我一點都不覺得痛。之後我便聽見了阿咪由遠而近的嘶喊,我覺得她的聲音飄搖隱約如同斷線的風箏。

突然間一陣透體的冰涼讓我清醒了,清醒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被阿咪拖到了海裏,她一邊哭泣一邊朝我身上波灑著海水。我怔怔地和她對視了幾秒鍾,然後她一頭撲進我懷裏,帶者哭腔對我說:"快去看看歐陽嚴肅!"很久以後我都無法原諒自己犯下的錯誤——為了喝酒買醉我竟把歐陽嚴肅置之一旁。其實我應核有所覺察的,他寧願忍受痛苦也不把真相告訴白玫卻輕易就告訴了我,這明顯是反常的,而我卻大大咧咧地跑出來撒酒瘋。阿咪說我走後不久便來了一個人,就是我們在歐陽家見過的那尊金像上的人,歐陽嚴肅一見到他就反鎖了門,之後不久牆上的電表便開始瘋了似地飛轉。

"你先回去,我去找白玫。"我抹了下額上的汗,"除了她,我想沒有任何人能起作用了。"在醫學院的精神病理係找不到白玫,我像一枚火箭一般在樓宇間橫衝直撞。過了半天我才想起應該問問別人,於是我攔住幾個一路閑聊的女生,問她們知不知道白玫的行蹤。她們立刻訕笑起來,其中一個說:"她呀?已經脫離精神病理係了,現在她感興趣的是,嘻,男性生理。沒準兒正在男性生理實驗室裏搞解剖呢,嘻!"我拚盡全力才忍住沒把拳頭打到她高雅的臉蛋上去,我己沒有時間。

在充斥著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的解剖室裏我終於找到了白玫,她安靜地工作著,臉色蒼白如紙。看著她的樣子我的鼻子忍不住一陣發酸。

"劉輝,"她看見我了,"什麼事?是歐陽要你來的嗎?他出事了?"我費力地想故作輕鬆地笑一下,但我實在笑不出來,末了我終於像一道不堪重負的匣門一樣拉起,對她講述了全部的真相。白玫先是詫異,繼而驚駭,最後她突然說了一句"我全明白了",之後便搖晃著向外奔去。我怕她摔倒忙跟上去想攙住她,但我拚盡全力也追不上她。

剛感到海邊我便呆住了,我看見一團紫光從屋子裏透出,而後一個被光暈籠住的人形便緩緩地從屋子裏移了出來,但屋子的牆壁又實實在在絲毫無損。我陡然記起歐陽嚴肅說過兩堵牆之間的量子在理論上是可以越牆而出的,即便它並無足夠的能量。

歐陽嚴肅的身軀停了下來,如同一個奔放的"大"字,他的手腳上纏滿了導線,光暈使得他的臉龐有些模糊。

白玫嘶啞地呼喊起來,我想不到這麼淒厲的聲音會出自白玫,這個時候她就像一個來自黑森林的巫女。

"歐陽!你別做傻事,快停止吧!我全明白了!"歐陽嚴肅突然開口了:"你不明白,沒有人會明白的。""本來我是不明白,但當劉輝把一切告訴我之後我就全明白了。你從生下來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走上研究量子力學的道路,你熱愛這個事業,並且在幾個月前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很快你就發現你的成果會摧毀這個世界上得全部秩序,會使一個人既在這裏又在那裏,既是天使又是惡魔,會使人們無法肯定地評價任何一件事,從而使得這個世界上既無是非也無善惡。你因此陷入萬分矛盾得境地,而此時歐陽家族為了家族的榮譽又逼迫你宣布它,所以你才離家出走。對吧,我說的都對吧?"歐陽嚴肅死死閉住雙眼,但兩行淚水卻潸然滾落。突然歐陽洪荒像魑魅一樣出現,紋絲不動地站立著,麵無表情,恰如他的那尊金身塑像。

"你為什麼那樣傻呢?歐陽!你早該告訴我實情啊,我會支持你的。"白玫熱切地呼喊,"快停下來,別再繼續了,歐陽!"四野寂靜,隻聽得見海潮拍打礁石得聲音。歐陽嚴肅沉默著,全身的光暈耀人眼目。過了好一會兒他歎出一口氣:“白玫,其實你都說對了,隻不過有一點你沒有說到。我真正無法戰勝得是我自己。我耗盡心血才找到我要找的東西,這是我取得得第一項成就,可以說我幾乎是為此而生,但現在理智卻要求我毀滅它。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不斷掙紮,直到剛才我才最後下了決心——我已經毀掉了全部資料。”

隨著“啊”的一聲,歐陽洪荒的身軀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他的眼中一派絕望。

“爸爸。”歐陽嚴肅接著說道,“我想我是不會獲得您那樣的榮譽了,請您原諒兒子不孝。我不知道我的成果會不會在未來的世界裏結善果,但我知道現在是不行的,所以我毀了它。不過,為了對得起歐陽家族的榮譽,以及我剛才對白玫說過的那個原因,我決定完成一個實驗。正如您現在看到的,我準備用我的身體來證明我的成果,這也是歐陽家族的傳統。我計算過了,首次實驗成功的幾率是——十億分之一。”

歐陽洪荒還是一語不發,但麵頰上已是老淚縱橫。他筆直地挺立著腰板,沒有一絲勸阻的表示,也許他已知道沒有人能阻止歐陽嚴肅了。

光暈陡然泛濫,仿佛一團火焰熊熊燃起,亮麗的光芒飛濺開來,使得萬物透明。大地沉默,天穹沉默,古往今來四方上下的宇宙沉默,仿佛都眩迷於這人類文明中異端的火。

我突然有了種預感,在預感的驅使下我望著白玫。我看見她也緩緩轉過頭望著我們,長發在空中劃過極其優美的弧形,然後她似乎笑了一下。在後來很長的日子裏我始終沒能弄懂這一笑究竟表達了什麼,我便想這笑容或許不是留給我們而是留給未來的人們的,但我轉念又想到了那時她的笑容是否已被時光蝕刻並且蒙塵?

異火高熾,而白玫開始朝著異火的方向奔去,在奪人心魄的光明中她的身影飄飛如蝶。

大火以及赴火的飛蝶成了我腦中最鮮明的印記並蓋過了其它的一切。我依稀看見歐陽洪荒仰天長歎一聲後佝僂著融進夜色,而這時阿咪的手很溫順地任由我握著,使我感到在世上做一個凡人其實就是幸福。

我一直不知道那次實驗是否成功,我隻知道成功的幾率是十億分之一。不過已經夠了,我已經知道了幾率,按照量子力學的觀點我對這件事的了解已經達到極限,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從不去尋找更準確的結果,隻在思緒襲來時忍不住對隻有十億分之一的幾率活在世間的歐陽嚴肅和白玫寄上祝福。

有一次我遠遠地看見一對情侶在遼闊的沙灘上漫步,很親密很幸福的樣子,看上去極像歐陽嚴肅和白玫。但當我歡呼著奔過去,卻發現眼前空空如也,隻有一片平常的充滿秩序的世界。

主持人的話:作者用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展示了微觀粒子所具有的波粒二象性,在科幻小說領域的開拓上,作了難能可貴的探索。(吉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