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2 / 3)

何夕咧嘴笑了笑說:“在那裏做一天下來的錢剛夠吃三頓快餐。”

星冉有些一夥地看著何夕,她清秀的眼眸讓何夕禁不住有些慌張。“你這是何必?這樣算起來在那兒幹一天還比不上在腦房裏待上十分鍾。”

“我知道在腦房裏能掙更多的錢,可問題在於……”何夕有些無奈地看了眼天空,“隻要躺在腦房裏就有人付給我錢這件事讓人感到害怕。”

“這有什麼?”星冉似乎釋然了,“大家都這樣,我覺得並沒什麼不好。也許你是那種過於敏感的人,就是報紙上稱的那種——腦房恐懼症。我聽說這是可以治好的,你應該去試試。”

何夕不想爭下去了,他覺得這不是主題,“我們還是說說晚飯怎麼吃吧,我的腦房恐懼症還沒有確診,不過獨食恐懼症倒是肯定有的。你不會拒絕一個病人的請求吧?”

星冉忍不住笑了,何夕費了很大勁才管住自己的目光不要死盯著她的臉不放。

“好吧。”她柔聲說,就像是麵對一個耍賴皮的朋友。

但是這時阿金突然喊著星冉的名字向這邊招手。“出什麼事了?”何夕念叨了一聲。星冉小跑著過去,等到何夕趕到時阿金身邊的那個人正在問她的話。

“我是俞峰。”那個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出頭,手裏拿著一台袖珍型電腦筆記本,一邊問一邊在記著什麼。有十來個看上去似乎是警衛的人一臉警惕地守衛在他的身後,“你就是星冉吧?”俞峰很客氣地問。

“我是。”星冉在陌生人麵前顯得有些緊張,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總是在這家腦房登錄,而且總是用這個名字。”俞峰的語氣很柔和。

“是的。”星冉鎮定了些,她不解地看了一眼俞峰,“為什麼調查我?”

俞峰沒有立刻回答,他手腳麻利地做著記錄。“接近四萬小時的聯機時間。”他有些驚奇地自言自語,端詳著星冉的麵龐說,“你也就二十多歲吧。就算一天平均十個小時也得差不多十年。”

星冉紅著臉低下頭,看起來她似乎無法應付這樣的局麵。何夕有些惱火地開口問道,“這好像不關你什麼事吧?”

“哦。”俞峰愣了一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請問你是誰?”

“我是何夕。”

“是這樣。”俞峰緊盯著何夕,仿佛他的臉上有什麼東西,“我奉命作一次調查,這位女士的某些情況引起我們注意,簡單地說是在某些指標上表現十分優秀。這樣吧——”俞峰遞給星冉一頁紙,“請你明天早上帶上這份通知到市政府大樓去,到時候會有人安排一切。”

“我?表現優秀?”星冉突然抬頭,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她的這種驚詫的樣子真是動人極了,“我明天一定去。”

“那好吧。”俞峰淡淡地笑了笑,他覺得這個叫星冉的女孩身上有種與年齡不相稱的天真。其實俞峰經常都會覺得在他麵前的人顯得天真,但那隻是因為智力的原因,而此時的感覺卻肯定不是這個原因,星冉的天真讓人覺得親切,還帶有那麼一點好玩。還有,她的眼睛真大。俞峰擺擺頭,拋開這些與工作無關的念頭。“我該走了,”他說,“明天的事情別忘記了。”

“你聽到了嗎?”星冉看著俞峰的背影對何夕說,“我表現優秀!”她興奮地轉頭看著不明所以的阿金,更大聲地說,“我表現優秀,你聽到沒有?”

何夕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想不到你還挺有上進心地嘛,我一直沒看出來。”何夕說的是真話,這段時間以來他從未看到過星冉這樣高興,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在何夕的印象裏星冉一直是羞澀而內向的,甚至還有些自閉。他沒想到那個叫俞峰的人幾句話就讓星冉高興成這個樣子。

“我們好好去吃一頓。”星冉拉著何夕的手便走,不過令她意外的是,何夕居然一動不動。

“怎麼啦?”她疑惑地問,“你不是一直想吃東西嗎?”

何夕一時無語,小聲嘟囔了一句:“那個叫俞峰的家夥真厲害。”

星冉稍愣了一下,“說什麼啦,不想請客就明說嘛,小氣鬼。”

(六)

這是家離碼頭不遠的餐廳,屬於比較有檔次的那種。其實何夕是那種講求實惠的人,很少上這種地方。不過星冉說今天她請客,並且亮出了荷包,裏麵滿是大疊的鈔票,按照惡化係的生活水平起碼可以很舒服地過上大半年,而這隻是星冉隨身帶的錢。“小富婆。”何夕嘀咕一聲。

“你說什麼?”星冉回頭問道。何夕慌忙閉上嘴。

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能看到碼頭的全景。晚風拂過來,帶著海邊特有的潮味。

“喏。”何夕指著遠處說,“白天我有時就在那一帶幹活。”

星冉“唔”了一聲,然後含糊不清地指著一個已經空了的碟子說:“再來一盤。”

“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叫俞峰的人有些怪。”何夕邊喝湯邊說,“他的話說得模棱兩可,明天你可要小心點。還有……”何夕神秘地指了指右方說,“那邊有兩個人一直盯著我們,已經很久了。你別不信,我可是說真的。”

“我看你是神經過敏。你不要總是不相信人嘛。”星冉瞪了何夕一眼,“我看俞峰根本不是壞人,我今天覺得很高興,你可別破壞我的好心情。”

“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何夕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以前?”星冉愣住了,她沒想到何夕會問起這個,“你知道我已經有接近四萬個小時的聯機時間。我以前當然也是在腦房。怎麼啦?”

“我知道這個。我是說更早以前。”何夕很堅持。

星冉叉著塊食物的手懸在半空中,她的目光迷蒙了。“更早以前,”她喃喃地說,“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鋼琴,黑色的表麵亮得能找出人影來,真漂亮——”星冉突然打住,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似的。

“我聽見你說鋼琴。”何夕探究地看著星冉,“你是鋼琴師?”何夕的聲音很小,他知道自己問得很沒道理。這個世界除了趙南,怎麼可能還有另外的鋼琴師。

星冉鎮定了些。“就是鋼琴。”她簡短地說,“以前我練過整整十年鋼琴。我覺得自己從生下來起就喜歡這種世上最漂亮的樂器,在鋼琴麵前我覺得自己充滿靈感,人民都說我有天賦。我那時的夢想就是當一名鋼琴教師,作在光可鑒人的琴凳上輕撫那些讓人著迷的黑白琴鍵,讓美妙的音樂從自己的手指縫裏流淌出來,而我的學生們就坐在台下靜靜地傾聽。”星冉突然笑了起來,她指著自己的腦子說,“你一定認為我很傻,是吧。後來我真的借錢開過一家很小的鋼琴訓練班,當時我覺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過隻開了不到一個月就維持不下去了,沒有一個學生。”星冉還在無力地笑,“我太傻了,對吧?”

何夕專注地看著星冉的臉。“我不這樣想。”他說,“我能理解。”何夕回頭看著餐廳角落裏一台蒙塵的鋼琴,“今天你想不想彈一曲?”他不等星冉回答便招來侍者說,“請關掉音樂,對,就是趙南的那一首。我的朋友想給在座的各位送上一曲。還有,麻煩你們替我錄下來作記念。”

“別。”星冉著急地阻止,但是何夕已經半強迫地將她送到另外琴凳上。星冉還想掙紮,可是那仿佛具有魔力的黑白琴鍵立刻抓住了她的心。她的雙手不知不覺地抬了起來,一時間她已經不知身之所在。《秋日私語》那簡單而優美的旋律如流水般從星冉的指尖流淌出來,美妙的音樂將她帶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她已經渾然忘我。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整個餐廳裏除了琴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秋日私語》漸漸遠去,良久之後都沒有人出聲。星冉站起身來,兩行清亮的淚水順著她秀麗的臉龐流淌下來。何夕起身鼓掌,他覺得這真是一個可愛的夜晚。

但是人群發出了噓聲,他們放肆地大笑著對星冉指指點點,臉上是鄙夷的神情。“這樣的水平也來出醜。”有人大聲地說,“快滾下來,差得太遠了,我們隻想聽趙南的。”

星冉像是被雷擊一樣愣在鋼琴邊,她死死咬住下唇。何夕衝上去,用力拍打著星冉的肩。“你怎麼啦?”何夕大聲地說,“你不要理會他們,你彈得很好,相當好。那些人根本不懂什麼是音樂。我不是都鼓掌了嗎,你知道我是不會騙你的。”

但是星冉一直都沒有說一句話,她低著頭,雙唇緊閉。

(七)

“他們說有人想見我,想不到會是你。”俞峰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他身邊兩名武裝的警衛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著何夕。

何夕穿著件很舊的夾克衫,站在台階下顯得身材比實際要矮。“我今天早上陪星冉去了市政府,我覺得她的情緒不大好。”

“你找我就是說這件事?”俞峰啞然失笑,“我還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你知不知道我的每一分鍾都是很寶貴的。”

“問題是你要她這樣做的。”何夕有些焦躁地說,“我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我想單獨同你談談。你不答應我是不會罷休的。”何夕的表情看上去很執拗。

俞峰四下裏看了一下,回頭對深厚的人說:“帶他到我的辦公室。”

“你們到底想從她那裏得到些什麼?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何夕開門見山地問。

“處於規程我不能說太多。”俞峰倒是很坦然,“幾天前‘腦域’係統出了一次事故。因為星冉是一個長時間聯線的人,所以我們希望她對我們修複係統有所幫助。這一次我們總共找到了三百多名類似情況的人,她隻是其中之一。我們要篩選出最適宜的人,然後對其進行更深入的分析。”

“是什麼事故?”何夕剛一問出口便醒悟到這個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俞峰能夠說到這一步已經算是破例了。

不出所料,俞峰聽了這句話隻是搖搖頭一語不發。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俞峰拿起聽筒。過了一會兒他抬頭對何夕說:“好了,有幾個人比你的漂亮女朋友更合適,她已經離開了。”俞峰笑了笑說,“現在我應該可以企業做我的事情了吧。”

“這樣做是嚴重違法章程的行為。”黃頭發阿金瞪著何夕,似乎不相信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你知道任何人都不的改變當事人設定的聯線時間。我一直都是模範管理員。”

“我不管那麼多。”何夕簡直是在大叫,“我要你立刻讓星冉下線。我有話同她講。你不幫我就不是我的朋友。”

“不能等時間到了再說嗎?”阿金的口氣已經沒那麼強硬了,他沒什麼朋友。

“你讓我在這兒等她十個小時?”何夕看了眼屏幕,“你知道星冉是個聯線狂。你不幫我那我就怎麼動手幹了。”

“好啦,算我怕你。”黃頭發阿金選中了一個指令。一號間的方向傳來輕微的聲響。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星冉蓬鬆著頭發沒精打采地走了出來。

“這不能怪我。”阿金指著屏幕解釋道,“是何夕要我這麼做的,他找你有事。請不要跟上麵說這件事,要不我非丟這份工作不可。”

“你不能整天這樣。”何夕大聲說,“你每天躺在這裏一動不動,人生對你失去了意義。我不能看著你變成這樣。”

“這不關你的事。”星冉與何夕對視著,她的臉色很蒼白,“我願意這樣,時間是我自己的,人生也是我自己的,我怎麼支配是我的事。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星冉轉頭對阿金說,“我馬上要聯線,十個小時。”

阿金看了眼星冉,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他低頭準備開始。何夕猛地按住阿金的手說:“我不準她這麼做。”阿金無奈地歎口氣,他想抽出手來但是何夕的力氣實在很大。

星冉突然衝上來用力掰何夕的手。“你走開。”她說,“你沒資格管我。我願意這樣。我一直過得很好,我掙的錢比所有人都多。我不比別人差,我一點不比別人差。”

“你這是為什麼?”何夕沒有放開手,他的目光裏充滿柔情。

星冉終於伏到何夕肩上並且哭出了聲,淚水順著她的臉往下淌。“我沒用,我什麼事都做不來。”她大聲地吸著鼻子,“人們嘲笑我的琴聲,他們叫我滾下台。”星冉淚眼蒙朧地看著窗外,身體蜷縮成一團,“昨天我聽到別人說我表現優秀的時候真的好高興,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優秀。你知不知道作態內我一晚上都沒睡著。可是——今天他們卻說不要我了。”

何夕輕輕攬住星冉的肩,他覺得就像是扶著一張薄紙,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你並不比任何人差,你隻是有些傻。”何夕柔聲說,“以後你應該多出去走走,不要成天待在這裏。從今天開始我要你陪著我到碼頭去上班。”看著星冉驚奇的目光何夕笑了笑,“放心,不是要你當搬運工,你那嬌小的身體幹不了這個。我隻是想讓你散散心。”

(八)

俞峰覺得眼前的情景讓人感到害怕。一字排開的平台上依次躺著四具一動不動的軀體,就像是四具死屍,唯一不同之處在於這四具軀體上不斷沁出豆大的汗水。聯線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本來很少會用到的生命維持係統也已啟動。

趙南在另一端的儀器前忙碌著。這次的補救方案是他提出來的。趙南認為“時間尺度守恒原理”的可逆修正項既然已經得出,那麼它就必然存在於當時聯線的某些人的大腦裏。最終結果不同於中間過程,其數據量是相當有限的,從道理上講一個人的大腦肯定完全足以存儲下來。不過由於“腦域”是一種分布式結構,所以全部的最終結果信息可能會分布存儲在某幾個人的大腦裏。所以他建議尋找當時正長時間聯線的人,存儲最終結果的人最有可能在他們之中。現在看來一切都很順利,依目前的清新看,從這四名受試者的腦中足以獲得可逆修正項的全部內容。雖然做起來很麻煩,但總比重新研究好得多。蘇楓站在場外,不時朝這邊投來滿意的目光。盡管已經連續工作了幾十個小時,但趙南卻一點也不覺得疲倦。俞峰的工作隻是協助性的,他已經睡過一覺了。儀器正在地毯式地對四名受試者的大腦進行搜索,不放過任何意思可能有用的信息。俞峰看過四名受試者的履曆,其中有一名出租車司機,還有一名十二歲的小學生,另兩名是文盲兼無業者。但是他們自己卻不知道自己的大腦中竟然存儲著人類迄今為止最複雜最尖端的知識。俞峰禁不住在心裏感歎一聲。是的,這就是“腦域”。也許當初蘇楓博士將它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它會非人類社會帶來這麼巨大的改變。說起來“腦域”的原理相當簡單,但是這種簡單的思想卻帶來了人類智慧的飛躍。在“腦域”裏無數的大腦通過接駁裝置聯接成了一個整體,當一個普通人聯入腦域之後他的一百四十億個鬧皮層細胞便不再專屬於他另外,而是成為了“腦域”的一部分。他的腦細胞可以被用作存儲器和計算器,或者用作思維的載體。

兆腦級研究員則是具有腦域思維權的聯入者,他們的大腦在聯入後用坐思維而不是用於存儲和計算。他們平均一個人可以得到超過一百萬個大腦的強大支撐,所以當他們聯入“腦域”後滅個人的智力都足以無所顧忌地嘲笑人類曆史上的所有人,在他們麵前牛頓和愛因斯坦也隻是兩隻未脫蒙昧的猿猴。由於本質原理的不同,就綜合能力而言,一個人的大腦不亞於世界上全部電子計算機的綜合。而“腦域”則是由億萬人的大腦整合而成的超級計算機,其功能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彙來形容的話那便是:夢幻。無數人聯入後的“腦域”成為了一台無與倫比的智慧機器,它包含了超過一千億億個腦皮層細胞,可以存儲浩如煙海的數據量,可以在一瞬間進行超高精度的複雜計算,可以從這些信息與計算分析中得出惟有“腦域”才可能得出的結論。“腦域”誕生不過十來年時間,進入成熟應用的時間更晚,但卻永久地改變了這個世界。

這時那名十二歲的少年的身軀突然劇烈地扭動起來,口裏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出什麼事情了?”俞峰邊問邊朝那邊跑去。他看了眼監視器後說,“趕快停止,受試對象的細胞組織過於疲勞。”16:262007-7-9

“不用。”說話的是趙南。他沉著地指揮助手給少年注射了一劑針藥。少年的扭動舒緩下來,重新恢複了平靜。那位助手開始個另三位受試者注射相同的針藥。

“這是我的小組開發的新藥,能夠緩解人們長時間聯線造成腦細胞疲勞所帶來的不適。”趙南對聞訊而來的蘇楓解釋道。

俞峰心念一動。他知道黑市上一直在賣一種叫“腦舒”的藥物,當初他特意找來作了分析,結果發現裏麵含有一種雖然能暫時讓人舒緩痛苦但經常使用卻會讓人思維能力日益減退的成分。

“這樣好的藥物為什麼不早點申報。”俞峰冷冷地說,“否則人們也不用去買黑市上那些損傷智力的藥物了。”

趙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訕訕地說:“我們還在做進一步的藥理分析。不過——”趙南停了一下,“對普通人來說就算智力受到損失也不算什麼,反正他們也用不著多高的智力。”

這時四名受試者同時發出了呻吟聲,看來藥物已經不能緩解這種超長時間聯線所帶來的痛苦。“快停止吧。”俞峰幾乎是懇求地看著蘇楓,“他們,已經受不了了。”

“可是如果這時候停下來一切都要重來。時間緊迫。”趙南的額頭沁出了汗水,“我們必須堅持,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希望。”

趙南最後的這句話起了作用。蘇楓蒼老的臉仰向了天空。過了差不多十幾秒鍾。他籲口氣說:“繼續吧。”

(九)

何夕覺得腿肚子的地方一陣痙攣,就像是肌肉突然打了個死結。吊車的手把由於汗濕也顯得不聽使喚,耳邊震天響的轟鳴聲就像是一把刀要刺進腦髓裏去一樣。從高高的吊車控製室望出去,遠處身著粉紅色長裙的星冉就像是開在地麵上的一朵小花。起吊,放下,起吊,放下,起吊,放下,就在何夕覺得自己快要累垮的時候,他終於聽到了救命的收工鈴。

“原來這就是你的工作。”星冉的樣子有些揶揄,聰明的她似乎看透了何夕的氣定神閑隻是偽裝出來的假象,“不像你平日說的那麼有趣嘛。”

何夕憨笑著撓頭,“是有些累,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反正,我覺得有意思。”何夕很認真地從衣兜裏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說,“這是我今天的工資,是比較少,不過——”何夕直視著星冉的眼睛,“我保證這裏的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辛苦掙來的。”

星冉的目光有些迷茫,“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難道我的錢不是自己辛苦掙來的嗎?”

“你知道在腦房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何夕低聲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星冉看上去有些害怕,何夕的語氣令她不安。

“你知不知道有極個別的人在聯線後並不會完全失去知覺,極少數的時候他們有可能會在係統中恢複部分感知能力,從而獲得少部分不公開的信息。”何夕的語氣像是在講述一個秘密,“而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星冉突然笑起來,露出編貝樣的牙齒。“你逗我呢。”她笑著說,“我不信。哪有這種事情,我怎麼全不知道。”

何夕愣了一下,印象中星冉不是這種隨意打斷別人的人,尤其是在自己不在行的問題上。他有些著急地補充道,“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這麼說你比我們這些普通人知道的東西多嘍?”星冉還在笑。

“多一點點而已。”何夕很老實地說,“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同大家一樣,隻在某些極個別的情形下會略有知覺。那種情況有些像做夢,隱隱約約明白一點,但細加追究起來卻又含糊得很。不過我還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我知道我們聯入的其實是叫做‘腦域’的一個人腦聯網係統,裏麵有許多兆腦級研究員從事著研究工作,而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大腦在其中似乎是相當於……”

“算啦。這些我都不喜歡聽。”星冉不耐煩地嚷起來,“沒什麼意思。你還是說準備請我吃什麼吧,這個我愛聽。”她轉動著眼睛拍了拍自己的提包說,“要是沒錢可別打腫臉充胖子哦。”

何夕不解地看著星冉,這個容顏秀麗的女孩身上一直有些他無法看透的東西。有時候她就像是一潭清水,讓人能一眼望見池底,而有時卻又像天上的浮雲般讓人捉摸不定。不過,也許正是這種感覺才讓何夕覺得和星冉在一起是很愉快的事情。

“你幹嗎……這樣看著我。”星冉有些臉紅地低下頭,聲音也低了很多。

如果不是有人恰好到來,很難講何夕能否在星冉這副欲語還羞的模樣兒前挺住。來人並沒有注意到何夕對他的此時到來有些不滿,他隻是看著星冉說話。

“我是趙南。”來人除下墨鏡,顯得很有禮貌,但他身邊的警衛人員卻表現傲慢。

驚喜的光芒立刻從星冉的眼睛裏放射出來,一時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星冉目不轉睛地仰視著這個她一直想要見到的音樂大師。“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從來沒有人能夠像你的音樂那樣打動我。”

趙南臉上保持著矜持的笑容。他常常不得不麵臨這種局麵,音樂對他純粹隻是帶有玩兒性質的愛好,他也根本沒在這上麵花多少功夫。但是憑借“腦域”的力量他能夠用人和一種樂器將任何一段音樂演繹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而且可以絕不誇張地說,如果願意的話,趙南可以好不費力地找出古往今來每一首曲子的缺陷所在,不過出於對昔日大師們的尊重他無意這麼做。個中道理很簡單,包括音樂在內的一切藝術活動其實都可以歸結到智力上來,當一個人的腦力提高了上百萬倍之後,他眼中的世界就會是另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樣了。其實他隻是幾年前的某一天心血來潮在聯線時彈奏了一支曲子,結果卻成為了舉世聞名的音樂大師。而他本身的專業卻隻有很少的人知曉。不過嚴格說來在他專攻的三個專業裏隻有分子生物學是他本身所學,但因為“腦域”的緣故,他可以遊刃有餘地在兩個互無關聯的領域同時有所建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