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不怕默默地看了一會，起身走到下一具屍體前。他就這樣停一會，走一會，直到把所有的屍體都走遍，確認已無生者了，他才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天上悠悠的白雲，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傷痛。他俯下身，雙手遮麵，默默地坐著。
薩蘭出了前門，看見雲不怕象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坐在戰場中，屍體中。
她輕輕地走到他近處，看見他正遮著臉沉默著。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她的心卻莫然的一陣悸動——他在哭，他在哭。
她悄悄地走到雲不怕身邊，坐了下來。
雲不怕聽見聲響，趕忙用雙手一捋臉，抹去了淚水。轉頭看見薩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人們總認為女人是軟弱的，其實不然，女人在有些時候是相當堅強的，尤其是當所有人都脆弱的時候。此時的薩蘭就是最好的明證。其實她也傷心，也痛苦。但她卻把這傷心痛苦埋在心裏，而不表露在臉上。她的表情很淡然，說話的語氣也很平靜。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想你唄”雲不怕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了。他可不想讓人知道他在傷心。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想那些兄弟呢？”
“想他們，死都死了，有什麼好想的”
“可你剛才好像在哭呢”
“哭，你看我的樣子，象在哭嗎”
雲不怕轉過臉，正對著薩蘭。想證明給薩蘭看他沒有哭。可他那紅紅的眼睛不象哭過又象什麼呢。
“沒哭就最好了。還有許多受傷的兄弟需要人照顧呢”
薩蘭的這句話很巧妙地把雲不怕的痛苦轉移到了對兄弟的責任上。
女人安慰起人來是很巧妙的，她們隻消一兩句話就可以輕易地轉移別人的痛苦。使他們知道還有比痛苦更緊要的事等著他們去做。
下午，眾人又忙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停當了，除了死者的善後事。
在這件事上，雲不怕和薩克起了爭執，兩人已到了臉紅脖子粗的地步。薩克說要按部落習俗當場火化，雲不怕卻堅持說要運回部落，讓死者的親人見上最後一麵。
“戰死的人當場火化是我們克爾泌人曆來的做法”
“曆來的做法就不能改嗎？曆來的做法就可以剝奪他們的親人見死者最後一麵的權利嗎！”
“去你媽的權利！人都死了，你才假惺惺談他們的權利。他們活著的時候，戰鬥的時候，你怎麼就不想著幫他們一把呢！”
“是，我是假惺惺，可總好過你讓這麼多兄弟白白犧牲！”
“白白犧牲？戰死是他們的光榮！你出去問問那些活著的人，他們是願意做個逃跑的懦夫，還是願意做個戰死的英雄！”
“光榮你媽個頭！你他媽的還有臉談光榮，就為了你的光榮，這麼多兄弟躺在了這裏。現在，你卻連最後一麵也不讓他們的親人見。你他媽的還是人嗎！你是畜生”
“畜生？你他媽的再罵一句試試看”薩克氣得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咯咯”直響，若非薩芬拉著，隻怕他早就讓雲不怕嚐嚐他的拳頭的滋味了。
“罵你怎麼了，難道你不該罵嗎。要不是你，他們怎麼會死，怎麼會死！就為了你的光榮，你的麵子，霍烈、蒙薩羅他們死了！死了！死了，再也起不來了，再也起不來了”雲不怕的聲音越說越低——他哭了。
淚水在他通紅，憤怒，痛苦的眼睛裏打著轉，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在下巴亥處聚成淚珠，滴到了地上。
男人的眼淚是世上最為珍貴的眼淚，它飽含了一個男人全部的傷痛的感情：傷心，痛苦，悔恨，哀怨，無奈，不甘——。
人的感情，精神是具有實質的。它們是比黃金，鋼鐵還實實在在的存在著的。它們就像陽光一樣，雖然看不見，但你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它，受著它的影響。感情越強烈，越真實，影響力也就越大。
雲不怕的傷心是發自內心的——真實而強烈，他的淚水便是最好的證明。薩蘭一見之下，心裏隻覺酸澀無比，眼睛濕漉漉地想哭。就連薩克也受著感染，不再和雲不怕爭執了。他掙開薩芬的雙手，憤憤地出去了。
所有人都受著雲不怕感情的影響，唯獨德爾尼克沒有。這個古怪老頭，象個局外人似的頗有些深意地看著雲不怕：“看不出，這小子居然這麼重感情。這麼好的人才，不收做徒弟，那可真是太對不起上天把他送到我身邊的一番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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