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焦芳正朝罷回府,忽見劉瑾騎驢過市,慌忙磕了個頭後,把象笏往腰中一插,就朝衣朝冠地替劉瑾拉驢,引得市上的人都掩口嗤笑。焦芳一點也不以為恥,反而昂著頭以給劉太監拉驢為殊榮。倒是劉瑾看四品京卿朝服在前牽驢招搖過市未免太不像樣子了,而令焦芳去換了朝服再來,焦芳這才唯唯諾諾地退去。
不想半路上又來了個都憲禦史劉宇,其官銜比焦芳更大,但也是劉瑾的門人。恰好他下朝一出皇城撞見了,這個已認劉瑾作義父、常在劉瑾麵前自稱孝順兒子的無恥小人當時也不顧得什麼朝廷尊嚴和儀節,忙忙是去做了焦芳第二。市上的人瞧都憲太爺替太監拉驢兒,誰不掩麵蔑笑,而劉瑾見去了一個又來一個,弄得他自己都好笑起來。
血肉橫飛屍蟲滿獄
劉瑾做事,一向肆行不忌,焦芳又與他聯成一黨,表裏為奸,所有一切政令,無非是桎梏臣工,杜塞言路,酷虐軍民等。劉瑾在權力日大一日的同時,卻並不放鬆警惕,派高鳳為西廠副使,專門探聽外麵的議論,有稍涉一點宦官事的,議論的人就立時被提到廠中,立時就用廠刑拷問。
劉瑾又嫌刑太輕,就和高鳳酌議出幾種極刑來。第一種叫猢猻倒脫衣。用一張鐵皮做成一個桶子,裏麵釘著密密層層的針鋒朝外的釘,加刑時將鐵皮裹在犯人身上,兩名小太監一個按住鐵桶,一個拖了犯人的發髻從桶中倒拉出來。但聽得那犯人一聲狂烈地慘叫,就已昏過去了,再看他身上的皮膚和肌肉,早被鋒利的針尖劃拉成一絲一條的了,旁邊的一個太監則持了一碗鹽汁等著,待問了人犯招供否,如其不應,就把那鹽鹵灑在血肉模糊的身上,這種疼痛真是透徹心肺,不論是什麼樣的硬漢,也受不住的。
第二樣酷刑叫仙人駕霧。將一口極大的鍋內置滿了醋,待煮沸騰時,把犯人倒懸在鍋上,鍋蓋一揭,熱氣直騰上去,熏得鼻子又酸又辣,咳又咳不出,閃又閃不開,這種痛苦非筆墨所能形容得出來,非身受的人不知其厲害。又有一種茄刳子的刑,用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刺進人的腸道中,其痛苦可想而知。
最是傷心慘目的,要算披蓑衣了。把青鉛融化了,和著滾油一齊灑在背肩上,肌膚都被灼碎,血與滾油迸在一起,點點滴滴地流下來,四散淌開,好似披了一襲的大紅蓑衣一般。
更有一種名叫掛繡球的酷刑,是用專門打造的有四五個倒生小鉤子的小刺刀,刺進去時是順著的,等到使勁一拉抽出來時,那四五個倒生的小鉤兒就連筋帶肉都帶出來了,似鮮紅的一個肉圓子,所以美其名曰掛繡球。
其餘如走繩索、割靴子之類的酷刑二十幾種,都是從古未有的毒刑。算京師內外以及順天一郡的百姓倒黴,稍不小心,說話帶出一個劉字,那對不起了,馬上就得領受這種種慘酷刑罰了。很多百姓嚇得肝膽俱烈,情願屈招,隻要不受刑,誰知劉瑾生性最是狠毒不過,不管有供沒供,凡是捉到了人犯,劈頭就要施刑。老百姓被冤蒙屈怨氣衝天,奈何滿朝文武大半是劉瑾的黨羽,雖受奇冤也無處訴苦。於是嚇得百姓們,一聽劉瑾的名兒,就變色掩耳,疾走快逃,惟恐不及。
那天劉瑾改裝成一個草藥醫生,向街衢鬧市一路上打聽過去對劉瑾的看法,眾口一詞地讚美,不想到了海王村中撞著了個念佛的老太太在和幾個人講閑話,他上前一提起劉瑾,這個老太太頓時怒氣勃勃,指天點地大罵不已:“劉老奴這個賊閹宦,現在人收拾他不得,將來必定天來殺他!必讓他不得好死,千刀萬剮!”
劉瑾假意含著笑問道:“老婆婆和劉公公有什麼冤仇這樣恨他?”老太太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家老頭子隻是隨口說了句閑話,就被這個劉老閹奴用天剝皮的極刑害死了!我大兒子也死在他手裏,如今一個小兒子遠逃在外,唉!我好好的一家人,被害得活生生拆散……”老太太越說越氣,含著一泡眼淚,又狠狠地大罵了劉老閹奴一頓。旁邊的村民早嚇得遠遠地避開了,劉瑾也不再說什麼,隻是看著老太太冷笑了幾聲。
第二天海王村的人一直不見這個老太太起身出來,直到紅日斜西,仍不聞室中有任何聲息,鄰人就弄開門進去瞧一瞧,結果嚇得一個個倒退出來,原來老太太早不知什麼時候讓人殺死在榻上了,還是老太太的小兒子從外郡回來,悄悄把老母收殮。從此海王村的百姓鉗口結舌,再也不敢提及那位天殺星劉老閹奴了。
一天,劉瑾隨正德帝去豹房,剛到西華門外,一個漢子就狂奔過來,拔出利刀就向劉瑾刺來。隨從的侍衛隻當他是犯駕,擒獲後交大臣嚴訊。承審的恰好是李夢陽都憲,他聽那個漢子招供是海王村人,是行刺劉瑾的,專為父母報殺身之仇;於是李夢陽就以這漢子是個瘋子為借口,從輕發配到邊地。好在劉瑾不知道那漢子是要行刺他,倒也不來追究。總算這個漢子運氣好,就這樣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