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猶如一條大河,其上遊是儒、道兩個支流的彙合,在中遊處又有佛教支流彙入,與大河的原有水流相互激蕩。它沒有固定的支流,在任何一個曆史階段,都可能彙入一股新鮮的支流。漲落是河流的本性,不可能永遠激蕩,但川流不息並非每一個文明都能做到。短暫的停歇未必換來明日的光明,很多時候是漫漫的黃沙夾著後來者敲打土地的聲音作懷古式的拷問。自然災害、戰爭、侵略、文化滲透,當這些擺在文明麵前的常規考題一道道砸來時,中華文明依然緩緩前行,不是關起門來修煉絕世武功,而是敞開胸襟,坦然迎接挑戰。
這一滴水,藏著中國人的品格
遙想那一年,有一位老人坐在波瀾起伏的泗水河畔,看著活潑歡快的泗水從大山中滾滾而來,又不知疲倦地奔騰而去,心中有一種情緒湧動。恰在這時,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大聲地問道:“你遇水必觀,其中一定有道理,能不能講給我們聽聽?”
老人凝望著自由、暢快流動的泗水,意味深長地說:“看這奔流不息的水,正是哺育一切生靈的乳汁,它就好像有德行一樣。水沒有一定的形狀,或方或長,流必向下,和順溫柔,它就好像有情義一樣。水穿山岩,鑿石壁,從無懼色,它就好像有誌向一樣。萬物入水,必能蕩滌汙垢,它好像善施教化……所以君子看見浩大的流水一定要觀賞它。”
小夥子似有所悟,老者獨自沉思。
這位老人就是孔子。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儒家愛水,道家亦然。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水包容一切,寬容地對待一切。它尊重差異,包容萬物。就像儒家思想,兼收並蓄,為中華文明打上開放的烙印,同時,也給了中國人一顆包容而堅強的心,這顆心如水。
水有它自己的品格,遇崇山峻嶺或阻礙物就會轉個彎,即使輾轉千裏,流向依然不變,堅持湧入江海。《易經》認為人應該自強不息,麵對惡劣的自然環境,應該有一種自強自立、開拓創新的品格。中國人為了繁衍生息、安身立命,在任何災難麵前都表現得無所畏懼、不屈不撓,而不是安於現狀、坐以待斃,正如那一刻不停、奔流入海的水。確實,為了生存,為了更好地生活,即使遇到崇山峻嶺,遇到艱難險阻又如何?隻要心中的向往不變,追求的腳步不停,就會有一片新天地在不遠處等著我們。
自遠古以來,我們勤勞勇敢的祖先,披荊斬棘,鋪路搭橋,和惡劣的環境抗爭。黃帝教民養蠶,製作舟車,炎帝斫木為耒耜,課民以農桑;堯帝設官定曆,率民戰勝旱災。正是這種自強不息的精神,激勵了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拚搏奮鬥、改革進取。正如一首歌中唱的:“擦幹眼淚昂起頭,大災麵前精神抖。我是一個中國人,不屈不撓硬骨頭。昂起頭,精神抖,山河可摧誌氣不可丟……中國人,硬骨頭,昂首挺胸精神抖。山河可摧誌氣不可丟!中國人,硬骨頭,自強不息往前走。”
水乃天下至柔之物,最具包容。它可以藏汙納垢而心不染塵,可以不擇細流而納百川,可以“利萬物而不爭”。而中國人正是以“水”之柔消融、平衡來自異域的文化。漢民族作為中華民族的主體,一直以一種包容的姿態對待其他各民族人民。中國曆史上的漢族政權,在中華民族處於擴張的強勢時期,經常提倡的是國人皆一家,以消弭民族矛盾,而不像其他文明那樣,在文化與宗教衝突下,各種群體矛盾不斷。當然,中華民族處於弱勢,受到其他民族的侵犯時,就會提倡華夷有別,以鼓勵人民奮起抗爭。這其間其實並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一以貫之的是盡可能使更多的人生存下來的人本思想和振興古老中國文化的意誌。
著名曆史學家葛健雄先生曾提出,當遊牧民族侵入時,中華農耕文明區與遊牧文明區就得到空前的統一。兩種不同的文明在一個統一的政治共同體中,進行長期的文化經濟交流與共同生活。漢族正是以這種包容的品格和其他民族融合。在融合過程中,漢族又將自己的文化品格傳遞給其他人,從而形成了中華民族的共同品格。
水最具適應性,放入圓形的容器之中就成為圓形,放入方形的容器之中則成為方形,無論對方使出何種方法或手段,都能從容適應,即使洗滌了天下的汙垢,依然自在快樂,在至柔之中隱藏著剛強,最具有耐性和彈性。中國人的勤勞、忍耐和適應性特質與水相似。馬六甲,這個留下中國明朝威名、鄭和足跡的地方曾經被荷蘭人、英國人占領過,最後在那裏留下來生根發芽的隻有中國人,其適應能力可見一斑。
漫長的中國曆史,用《三國演義》中開篇的話來概括就是:“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間,是無數個社會變遷的慘烈片段,正如張養浩的《潼關懷古》所寫:“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天下如何興亡,苦的始終是百姓。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北方成為戰亂的主戰場,廣大民眾為躲避戰火,紛紛遷徙到相對安寧的江南。特別是西晉末年的“永嘉南渡”,大量百姓背井離鄉,來到江南所謂的“蠻荒之地”,辛勤勞作,頑強地生存下來,重建了屬於自己的家園。在這段時間,中國的經濟中心從黃河流域向長江流域慢慢轉移,直到現在,南北方的經濟格局也沒有改變。
這就是中國文化塑造出來的中國人的品格:執著剛強、不屈不撓、寬厚包容、柔和從容。
在泗水河畔沉默的孔子,依然沉浸在那一片水帶給自己的震撼與啟示中,他雙唇微動:“水哉,水哉!”就是這一片水,讓孔子動容,他將水的品格融入儒家文化中,寫入中國人的靈魂深處。
嗚呼,水哉!觀水,即觀中國人。
孔子的文化遠航
馬可·波羅在17歲時,離開出生地威尼斯,到處遊曆。25年以後,他帶著一大堆財富和東方的故事回到家鄉。他告訴家鄉的人,他大半的遊曆歲月在蒙古帝國生活、旅遊,甚至當官。人們都不相信他的話,盡管他把蒙古帝國形容得天花亂墜、富麗堂皇。70多歲的馬可·波羅,麵對一名教士的質疑時,曾表明他並沒有欺騙這個城邦的人,隻是沒把另一半所見所聞講出來而已。馬可·波羅到底到沒到過中國,沒有人能確定,但是他所寫的《馬可·波羅遊記》,卻使西方人睜開了看中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