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際,要說荼蘼心中最是舍不下的,除了這沿江的如畫山水外,便是與她朝夕相處將近一月的邢二妹。在家中時,慧紋與她雖是極好,但二人之間,畢竟一個是主一個是仆,身份放在那裏,便是感情再好,也總是摻雜了一些難言的隔閡。
邢二妹卻是不同,她是船戶人家的女兒,出身雖不高,但因自幼隨父母走南闖北的緣故,雖沒念過多少書,見識也自不凡。非止言談爽利,更兼舉止落落大方,處人遇事更是鎮靜自若,不卑不亢。這樣的女子,怎由得荼蘼不心生喜愛。
邢家大船返回九江的前一日,她終是覷了機會,扯上兩個哥哥,去探盧修文的意思。
盧修文聽荼蘼說了情況,不覺哈哈大笑起來,伸手輕輕一刮她小巧的鼻梁:“你這丫頭,眼光倒好,不過邢老大對這個女兒亦寶貝得緊,怕是不舍得!”
荼蘼翹了翹小嘴:“我也沒有讓二姐姐給我做丫鬟的意思,隻是想她時時伴在我身邊,同我說說話兒,解解乏罷了,邢大叔卻有甚麼舍不得的?”
一邊的季竣廷亦笑道:“我想著天下父母,但凡疼愛子女的,無不想為子女尋個好些的人家。二妹若能常伴荼蘼身邊,眼界交往也自不同,想必於她的將來亦大有好處!”
季竣灝也在一邊附和。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邢二妹也是頗有好感,。
盧修文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搖頭笑道:“若邢老大隻是九江區區一介船主,知道你們兄妹的意思,想來會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不過……”他沒再說下去。
季氏兄妹互視一眼,荼蘼才追問道:“不過甚麼?”
盧修文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官有官道,民有民道,跑江湖走天下的,又何嚐沒有自己的江湖道!不過這些事兒,如今你們卻還無需理會得。隻記得我的話,邢家可不是一般的船戶人家,若能與他們保持好關係,將來自有你們的益處!”
這話一出,荼蘼與季竣廷雖覺掃興,倒還不覺得怎樣,季竣灝的雙眼卻是一下子亮了起來:“江湖道?可是傳說中的綠林好漢、江湖****?”他自幼在山中長大,練得一身好武藝,及至年紀稍長,又在虎賁軍中廝混,對於下九流卻比荼蘼與季竣廷更要了解一些。
盧修文卻隻一笑,並不肯細說,隻端茶淺啜一口:“荼蘼的意思,我會同邢老大提一提,不過他與二妹是否願意,卻也隻能聽天由命!”
荼蘼見他已然端茶送客,卻是不好再繼續賴著,隻得起身離去。
她原以為此事必然無望,卻不曾想第二日離別之際,邢老大卻對她深深行了一禮,笑道:“季姑娘的意思,盧先生已同我說了。我夫妻兩個與二妹商量了一回,已決意讓二妹陪伴姑娘一段時日,請姑娘先回廬山,待過些日子,我們便送二妹上山!”
荼蘼原已不抱希望,卻不想忽然聽了這話,又驚又喜之下,急急還了一禮:“大叔放心,二姐姐在我身邊,我必視她如親生姐姐一般,斷不會有些許虧待之處!”
她再抬頭時,卻見二妹正朝她笑,黑亮的杏仁眼彎成了一抹勾月。
別了邢老大一家,天色卻還早。荼蘼記起上回季竣廷的承諾,便扯他陪自己去買馬。季竣廷拗不過她,畢竟帶她去了馬市,買了一匹半歲大的小馬,沿途教她騎馬。那馬甚是溫馴,又有季氏兄弟與盧修文伴在一邊,荼蘼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倒也穩當。
季家的廬山別院,這些日子以來很有些沉寂,所有的主子都不在家中。二位爺也就罷了,卻連小姐也一並不知去向,怎不由得這些季家的老人不在心中暗暗發愁。這之中雖有白鹿書院盧山長在裏頭做擔保,卻還是讓他們日夜心神不寧。
如今見小姐與二位爺平安歸來,自是上下歡騰,急急的迎了三人進去。
荼蘼回了自己的院子,畢竟被慧清、慧芝兩個好好的說了一通。她心中也知自己理虧,一麵乖巧的笑著,一麵滿口應承,承認自己錯了,且盡著二人說個舒暢,甚至在二人口幹舌燥之餘親手倒了茶水捧了給二人解渴。一時倒弄得慧清與慧芝兩個無可奈何,隻得悶悶的住了口。好在此時幾個小丫鬟已合力抬了洗澡水來,二人剛好借機起身服侍荼蘼沐浴。
待到沐浴完了,荼蘼便在榻上小憩了一回,再睜眼時,卻聽見外屋有低低的男子說話聲,細一分辨,卻是季竣廷與季竣灝。聽到內屋有動靜,慧清便快步的走了出來,荼蘼一麵披了外衣起身一麵問道:“我二哥與三哥卻是甚麼時候來的,你怎麼卻不叫我?”
慧清笑道:“小姐睡了快半個時辰的當兒,二位爺就來了。我原是要叫小姐的,二爺卻不肯,說小姐這段時間玩得累了,讓您多睡會!”季家上下原是喚季竣廷兄弟做少爺的,不過自季竣鄴承了清平侯之位,上下人等便都更換了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