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煊與林培之等人直到下晚時分方才回了廬山別院。原來季煊等人定下啟程的日子後,便令人往廬山傳信。因素日暈船的段夫人此時正在廬山,季煊等行了一段陸路之後,便在季竣廷的建議之下改行水路。卻不料恰在江口邊上遇著正要乘船回南淵島的林培之。

雙方遇上之後,林培之便笑說請眾人吃飯。便在吃飯之時,季竣灝卻忽然提起上回與盧修文同遊長江的情景。林培之聞而心動,便順勢提議與眾人一路南下遊覽。季煊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誰料林培之竟早已打點好了行裝,他才剛答應,便有從人送了各項物事過來,倒讓季煊頗有些哭笑不得。由是也猜到此次巧遇,怕是林培之與季竣灝早已商量定了的。

一路之上,林培之對季煊亦是執禮甚恭,儼然便是晚輩之禮。要知道,林培之年紀雖小,輩分卻大,論起來,卻是當今皇上的幼弟,與季煊該是平輩。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由。季煊在京中待了這許多年,豈是作假,對他的用意自也猜出了幾分。

他這些日子原就在考慮女兒的終身大事,雖然將女兒嫁到邊疆海島,讓他頗為不舍,但林培之無論人品氣度乃至身份地位確實也都是上上之選,存了這個念頭後,他也便半推半就,並未要求林培之改口。一路行來,更是有意無意的考校了幾回林培之的學識。

林培之本就是帝皇子嗣,自幼備受寵愛,先皇對他,從來求一與十。身邊應對教導之人,無一不是博學鴻儒,送他離京之時,所派輔佐之人,更是千裏挑一,惟恐他受了些微委屈。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才學又怎能差了。這一番考校下來,饒是季煊也不由暗暗點頭。

眾人一路行來,季煊考慮到妻女得了消息,必要下山遠迎,又想著妻子與長媳關係不睦,倘或見麵之時,言語不慎,流露些許出來,弄得家醜外揚卻是不好。

他心中細細想了一回,覺得便是禮節之上有些許疏失,也比丟人現眼要來得好些。便索性使長子長媳與次子自行帶了孫兒上山,自己卻攜幼子陪同林培之輕裝而行,同登潯陽樓賞玩秋景,將見麵時間岔了開來,因此直到此時才上了山。

段夫人從季竣鄴口中得知寶親王親至的消息,一麵抱怨了一番,一麵匆匆使人打掃房舍,隻是一時半刻卻是難能妥當,她細細想了一刻,隻得將原先預備給季竣鄴夫婦的院子先行騰了出來招待林培之,令季竣鄴夫婦先與荼蘼住在一處。

好在季煊考慮周到,別院之中雖忙卻還不及亂,等到季煊陪林培之上山之時,該收拾打掃的已都完備。荼蘼更令廚下準備江鮮特產,整治酒席。好在她早些年前,便使人在九江漁民之中擇選老實本份又且水性非凡之人,令他每隔數日,便送一批江鮮上山,自家更在後院引山泉為池,放養各類江鮮,雖是事出突然,各項物事卻也完備無虞。

及至林培之上山,季竣鄴與季竣廷更是早早的在山下等候,段夫人攜荼蘼與韓璀,侯在客廳前。林培之上山之後,眾人便是好一番見禮,進廳奉茶寒暄後,便有小婢來請各人自去沐浴更衣。酒宴卻是設在別院後花園內,此時正是丹桂飄香,金蕊怒放之時,非但滿眼皆景,更覺香氣盈袖,林培之看著,不覺大大讚了一回。

眾人坐定後,季煊便使人請了荼蘼出來,奉了一盅酒與林培之,林培之也隻凝眸看她,微微一笑,伸手接過:“有勞小姐!”語氣甚是正經,眼底眉梢卻似略帶頑謔之意。

因是人前,荼蘼也隻抿唇一笑,得了季煊示意,便即退了下去。好些日子不見,林培之的風度儀態比之當年更有勝之,昔時那種放蕩中帶些懶散的作態已不大能看得見,行立之間,舉止雍雅,威嚴自生。隻在輕笑莞爾之間,隱隱然的仍能尋見當年那種風流灑然的氣度,讓人覺得骨子裏他仍是當年那個輕裘緩帶,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少年親王。

荼蘼轉頭回到段夫人房裏,卻見段夫人正與韓璀說話。兩下裏雖不算如何熱絡,卻也有來有往,客客氣氣。安哥兒畢竟也還小,身邊也沒個年齡相近、地位相當的玩伴,與軒哥兒一道吃了頓午飯後,二人便玩在了一處,早將先時初見時的齟齬丟在了腦後。

此刻安哥兒正趴在他專屬的玩具箱櫃上頭,將裏頭的布老虎、撥浪鼓一類玩意一一翻了出來,一件一件的遞給軒哥兒,又細心的教他該怎麼玩。軒哥兒才剛過了周歲不久,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見他遞一樣過來,他便接住,拿在手上翻看片刻,覺得無趣便隨手丟在一邊,覺得有趣的便死摟在懷裏,待到再看到下一件有趣物事,便拿過來,自個比對一回,再挑一個卻將另一個丟在一邊。於是一地零碎,滿室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