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的後花園雖不大,卻布置的甚是精致。曲廊小橋流水,假山之中,植了不少四季長青的藤蔓,這藤蔓經了寒,反愈覺蒼翠欲滴,其間更有小指大小的藤實掛落下來,或青或白或紫,在這冬日一片蕭瑟的環境中,給人以生機勃勃之感。
幾人在花園小徑內略走了一圈,偶爾不鹹不淡的說上幾句,卻都隻是談論天氣,評述景色。軒哥兒年紀還小,不耐久走,還不及走完,便已累了,便扯著季竣灝的衣衫不放。
季竣灝甚是疼他,見他如此,便彎腰笑嗬嗬的一捏他的小鼻子,將他抱了起來:“臭小子,你爹娘都在旁邊,怎麼卻叫我抱!”一麵說著,卻拿了得意的眼光去看季竣鄴。
韓璀在旁看著,隻是輕笑不語。季竣鄴則瞪了他一眼:“我這倆孩子,可不都是叫你們兩個給寵壞了,你倒還敢說!”他身為長子,性情在三兄弟中原就較為沉穩內斂。眼見一家上下都對兩個孩子極盡寵愛,其中尤以段夫人與韓璀為最。他既不能說母親的不是,也無法責怪愛妻,說不得隻有嚴格要求,這一來二去,倒弄得兩個孩子見了他都頗畏懼。
安哥兒在一邊吐了吐舌頭,有父親在旁的時候,他總是特別乖巧少言。
季竣灝嘿嘿一笑,軒哥兒聽他爹語氣嚴厲,卻是不覺心生懼意,當下將小腦袋縮進季竣灝懷裏,不敢抬起頭來。荼蘼在旁看了,卻是不免一笑,過去憐愛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段家兄妹見他們一家自顧說話,不覺有些局促。這等局麵,本該是由段杼昀來搭話的,隻是段杼昀性子老實淳厚,不善言辭,加之有荼蘼在一邊,更弄得他幾乎連話也不會說了。
季竣廷一直冷眼旁觀,此刻見段杼昀神色局促,臉色通紅,想說又不知該說甚麼,心中卻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原先在廳中時,他眼見段杼昀一雙眼隻是眨也不眨的盯著荼蘼,心中便有幾分不快,認定此人乃是一名登徒子。此刻再看他的表情,這才發現,這位表弟原來並非有意輕薄,而實是老實到連掩飾都不會。這麼一想,他倒不覺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來。
因咳嗽一聲,笑著叫了一聲:“杼昀!”
段杼昀見他開口,心中不禁一陣感激,他其實已尷尬了半日,兩個妹妹也早暗地裏給了他無數白眼。隻是季家人不對他說話,他也實在不知該說些甚麼好,隻得僵持著。此刻得了季竣廷這一聲招呼,當真是比撿了個金元寶還要開心。當下恭聲回應:“二哥!”
季竣廷看他那樣,不禁又是暗暗搖頭,當下笑道:“杼昀,我們走了這一遭下來,我嫂子與妹子也都有些累了,不若尋個地方坐下歇息一回,也好閑聊閑聊!”
段杼昀忙點頭應是,移目四顧了一下,正猶疑著該去哪兒小坐,他後頭的段家六小姐段雯已含笑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五哥,二表哥既然要尋個地方小坐,我們便去院子西麵的綠萼亭罷,此時正宜賞梅,那裏可是再好不過的地兒了!”
她口中說著話兒,一雙含情的杏眸已脈脈的投向了季竣廷。段杼昀被她這一提醒,才恍然道:“不錯不錯,綠萼亭甚好!”他說著,便向季家諸人做了個手勢,引了眾人一路過去。
綠萼亭,位於梅林中央,因段府花園並不如何大,所謂的梅林也不過是數十顆梅樹而已,不過梅林中央的亭邊上,卻有一道流水潺緩而過,水麵清晰的倒映出梅花橫斜的枝幹,及枝上朵朵綻開的紅梅,倒也別有一番意趣。小巧的亭角四周,各掛了一串甚是精致的銀鈴,時有風過,便發出叮叮當當之聲,分外清脆悅耳。
亭子正麵高掛牌匾:綠萼亭,兩側對聯卻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韓璀看著,忍不住讚了一聲,回頭向荼蘼笑道:“此時尚是日間,已覺清雅,若真到了夜間月色明亮之時,想來景致更是佳絕!”荼蘼便笑著應和了幾句。
那邊段雯已欣欣然道:“表嫂和妹妹若有興致,今晚不妨留下,我們便在這亭子邊上賞梅飲酒。說起來,我也是最喜歡這裏了呢!上回京中‘雲英詩社’輪到我做東,我便是稟了爹爹,將宴席擺在了這裏,眾姐妹無不誇這裏是個好地方呢!”
荼蘼是何等精乖人物,一聽她張口便說起了京中的“雲英詩社”便知她有意在自家二哥跟前炫耀,但她也並不揭露,隻是順著她的口氣故作驚歎的說道:“六姐姐原來竟是‘雲英詩社’的成員之一麼!”她口中說著,便悄悄拿眼角掃了季竣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