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璀失魂落魄的坐在房內,一動不動。芸樺小心翼翼的在一邊陪侍著她,目光落在韓璀蒼白而全無血色的麵上,她不由得暗暗的歎了一聲。荼蘼落水之時,她並不在一邊,等她趕到的時候,看到的隻是斷了一截的九曲白玉橋,與傻愣愣立在一邊的韓璀。
碧藍如玉的潭水,此時已是渾濁一片,水上,漂浮著兩截斷裂的蛇屍。芸樺想著那潭中龐大的蛇屍,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落水之人是高嫣與荼蘼,或者還有林垣馳兄弟,但兩位王爺都通曉一些水性,雖是倉促落水,有些慌亂,卻也並沒出甚麼大岔子。非但如此,二位王爺還救了兩位落水的小姐。
相比荼蘼,高嫣的運氣無疑要好太多。四人落水之時,那蛇便纏向了林垣馳。幸而肅親王在軍中日久,隨身總帶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匕,一番水下搏鬥之後,竟將那條大蛇生生斬裂。而落水之時,高嫣卻也極為湊巧的落在了堰王身邊,未被巨蟒纏上的林垣掣便順手救起了她。
無人營救的荼蘼在水中沉浮許久,方才被林垣馳救起。
其時她已昏迷不醒。在她的足踝處,偏還有一處咬痕,傷口不大,卻有黑血隱隱溢出。虧得林垣馳昔日曾在山林之中待過一些時日,見她麵色蒼白之中還隱隱泛著黑,當機立斷之下,迅速為她吮毒,荼蘼方才得以保住了一條性命。芸樺想著至今猶且躺在隔壁屋內的昏迷不醒的荼蘼,不由的又歎息了一聲。
門輕輕響了一聲,芸樺忙抬頭看去,卻見季竣鄴緩步走了入內。經了這一場驚魂之事,這位素日沉穩安然,不動如山的清平侯,此刻的麵色亦是蒼白如紙,眉目黯沉。
芸樺起身輕施一禮,正要開口,季竣鄴已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先行退下。芸樺猶疑片刻,有些擔心的回頭看了韓璀一眼,這才垂頭退了下去。季竣鄴歎了口氣,走過去,伸手抱住韓璀,輕輕撫了撫她單薄瑟縮的肩背,溫聲道:“璀兒,你放心,荼蘼不會有事的!”
自打出事至今,韓璀都沒掉下一顆淚來,此刻被丈夫抱進懷裏,感受著這一份溫暖,她才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不……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她嫁入季府已有多年,這麼多年來,她與段夫人雖有過一些摩擦,但丈夫從不曾怪過她,隻是默默立在一邊為她分擔。兩個小叔對她亦是恭謹有加,從無失禮之處。小姑荼蘼更是明裏暗裏,不時幫襯於她,這些,她都記在心裏。因為從來都記得,所以她更不會忘記今日三叔季竣灝衝上橋,一把扯住她的衣領,厲聲喝問情形時,那猙獰的麵容。
那張清俊無雙的臉龐在那一刻已完全扭曲了,讓她惶恐驚懼。當時自己說了甚麼話,她已完全忘記了,隻記得自己含糊的說著,說著那條芙蓉錦鯉王,說自己喊了荼蘼來看……
然後荼蘼落水了,而她卻因後退的那一步而安然無恙……
她甚至不知道,若是季竣鄴沒有隨後急急趕來,季竣灝會不會在盛怒之餘將自己活活掐死並毫不猶豫的丟下水去……
季竣鄴的唇角生澀的抽動了一下,妹妹落水,至今昏迷,便是太醫也不敢保證她一定能夠醒來,這事於他,何嚐不是晴天霹靂,他不知道,若是荼蘼當真就此去了,自己該怎麼同父母說起此事。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用力箍緊了懷裏不住打顫的韓璀:“這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這個時候,又豈是自怨自艾的時候。
韓璀用盡全力的箍住他的腰,抽泣顫栗:“不……不……你不知道……你甚麼都不知道……是我……是我的不是……今兒……是我帶荼蘼去景山潭的……我,肅親王求我,他……他讓我帶荼蘼去景山潭……”她斷續的說著,等到說完最後一句,已然近乎虛脫。
她不知道丈夫的反應,她隻是用力的抱住他,仿佛大海之中,抱住的那最後一塊浮木,她能感覺到丈夫的手臂無聲的軟了下來,再也不及適才有力,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間,也似乎冰涼了。她慌亂的將臉貼在他的懷裏:“竣鄴,竣鄴……”
許久,她才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空洞而絕望的自那個寬厚的胸腔之內傳了出來:“為甚麼?為甚麼?”韓璀隻是抱住他,死不鬆手的抱住他:“我娘……我娘……”
她的母親希望荼蘼嫁給林垣馳,這樣對誰都好,無論是季家還是韓家……
因為她的父親韓宇,早已將手上全部能押上的籌碼都押在了肅親王林垣馳的身上……
荼蘼一貫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的決定不易更改,這一點,韓璀明白。因此她並沒當麵去勸說荼蘼,隻是打算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給他們製造一些獨處的機會……
例如今日……
但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原本的一件好事竟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季竣鄴沉默的立著,好半晌,他才伸手拍了拍妻子:“別哭了,荼蘼不會有事的!她一定會醒的!今兒這事,除了我,你再別對旁人說了!”他艱澀的說完這幾句,這才緩慢卻又堅決的推開韓璀,踏著沉重的步履走了出去。父母與兩個弟弟對妹妹的疼寵嗬護他一清二楚,如今荼蘼出了這事,幾乎便要丟了性命,事情若透露出去,韓璀哪裏還能在家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