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那日,卻是一個絕好的晴天。晴空萬裏,絕無一絲雲翳,因頭天晚上下了場雨的緣故,空氣也並不十分幹燥,凡是極為怡人的感覺。冼清秋走出房門,對與她並肩而行的荼蘼笑了一笑道:“今兒這天還真是極給麵子!”她對龍舟其實是沒有太多興趣的,但荼蘼既對她提了,她自也不好反對,因爽快的應了。非但如此,翠竹軒內諸如柳兒等丫鬟,她也都一無遺漏的盡數帶在了身邊。
荼蘼抬頭看看天,笑著搖了搖頭,道:“今兒這太陽太好了,此刻因是早晨,涼風習習,還不覺得如何的熱,怕不到午時,便要使人大大的吃不消了!”
冼清秋不甚在意的一笑,道:“不怕,小舅舅早已使人準備了大塊的冰,準備屆時拿來降溫!”
荼蘼聽她提起林培之,不覺默然,便沒再開口。冼清秋知她近來心情不甚好,也並不多言。二人便領一群丫鬟,在興奮的鶯聲燕語之中出了內院。王府前頭早備了馬車,向玖正在一旁候著。
大老遠聽得這邊鶯聲燕語,他便笑著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是有些傻眼,吃驚的抬手指著二人身後:“你們……你們這是……”
荼蘼一笑,調侃道:“怎麼?難道是向爺的高台搭的不甚牢靠,怕人多了會塌?”
向玖聽得苦笑連連,原來他久居王府無所事事,又見王府內近來氣氛有些僵滯,惟恐卷入暴風眼,便自告奮勇的攬下了這搭建看龍舟高台的差事,至今已有數日不曾回府,因此卻並不知道二人會帶這般多的丫鬟在身邊。此刻聽了荼蘼隱帶譏嘲的話語,也隻能苦笑。
眾丫鬟聽這般荼蘼調侃向玖,不覺各自掩口失笑,更有幾個大膽的,明眸已含情脈脈的掃了過來。向玖人生的既好,性情又不差,且深得林培之信任,如此男兒,自然是這些王府丫鬟心目中最好的歸宿。向玖深感吃不消的後退了半步,作個手勢,請眾人上車。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昨兒林培之為何要他多備些車轎。
荼蘼上了車,抬手輕輕挑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卻沒尋到季竣灝的身影。她輕輕抿唇,回首問道:“冼姐姐,你今兒可曾見到我三哥?”
冼清秋見她竟會對自己問起季竣灝的去向,不覺麵色微紅,搖了搖頭道:“沒有!怎麼了?”
荼蘼若有所思的輕輕一笑,答道:“我隻是忽而想起了十年前的龍舟賽!那時候,三哥還在虎賁軍中任職……”她倚在車壁上,對了冼清秋繪聲繪色的描繪起當年龍舟賽上所發生的一切。
冼清秋聽到季竣灝穿紅衣、騎白馬,搖旗擊鼓呐喊助威的情景,也是不由失笑不已。
荼蘼緬懷昔日,麵上不覺現出微微的恍惚之色:“那時候,三哥才隻有十五六歲……”冼清秋聽了這句話,不覺怔了一下,她與季竣灝乃是同齡,那時自然也是十五六歲了。半晌之後,荼蘼才輕輕一笑,道:“二哥那時是十八歲,那年京中上元,他帶我去看燈,然後……”
她沒說下去,冼清秋卻清楚的知道之後的事情。然後,兄妹二人因猜燈謎而遇到了長公主,收到了那塊含了幾分定親意願的玉佩,再然後,狀元樓下,林明軒將他們兄妹引見給了林培之……
“想不到……”冼清秋忍不住輕歎了一聲:“不知不覺間,我們竟已認識這麼多年了……”
荼蘼應道:“可不是呢!那時因為你不肯嫁給我二哥,弄得我二哥很有些灰頭土臉的。我跟三哥都很氣惱,還相約要尋個法子出來,好好的整治你一番……”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又撲哧一聲笑了。
冼清秋瞪她一眼,顯然對她此時提起那些陳年舊事很有些無奈,但畢竟還是解釋道:“那時我本是不肯與你二哥見麵的,但小舅舅卻在我跟前對你二哥讚不絕口,簡直便是天上有,地上無。加上我母親的一再堅持,害我不能不走這一趟,所以那****才會如此……”
荼蘼聽得一笑,從前的事兒,她其實早不放在心上了。如今她二哥能娶飛霜為妻,其實正合她的心意,也由此彌補了許多她對飛霜的歉疚之情。而冼清秋……
其實這樣,真的挺好……
如果……能安然的渡過這一關……她想著,終究忍不住的在心中暗暗歎了一聲。
玉獅胡同離著寶親王府本不甚遠,二人才說了這幾句話,卻已聽到了陣陣的喧嘩之聲,荼蘼抬手揭簾往外瞧了一眼,卻見外頭人頭攢動,卻原來馬車已行到了玉獅胡同的口子上。馬車才剛停下,便有幾名身著虎賁軍服飾的青年侍衛快步而來,略一檢視,便揮手令人分開一條道路讓了馬車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