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過後,覺空身死,玄武現身。
他坐在殿內,如同一座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他呢?”勾陳剛踏入真武殿,就感受到了戰場都沒有過的死寂和壓抑,雖說以前的真武殿也不熱鬧,但至少,不會像如今這般……冷的像一口老井死水,無波無瀾,沒有一絲人氣。
可裏麵,明明就有一個人的。
勾陳抬腳就要往內殿走,新的掌殿使攔住她:“帝君,真君他,他現在不方便見客,不如……還是算了吧。”
“算了?”勾陳也不知道是何表情,她想起那個人最後一次來找她。那個人麵色平靜,也是無波無瀾,道明來意後便不再多言。可是,她從她最後的欲言又止的情緒中,讀出了對玄武的牽掛和不放心。當時她就表明心跡,對她承諾過,一定會照顧好玄武的。這次,她不會再失諾了。
她反問道:“不便?難道一句不便,就讓他一直這麼消沉下去?就算天庭看得開,他的身體也吃不消。”
掌殿使似有不忍,別過頭去。自從真君曆劫上天後,再沒有踏出殿內半步,不,應該說是沒有動過半分,整個人就猶如一尊石雕,沒有變化,沒有情感,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這是她的選擇,你我都幹涉不了。”勾陳在桌旁坐下,也不管玄武有沒有反應,繼續說道下去:“玄武,我知道的你的想法,你不過是在責怪自己,也在責怪我,責怪你自己和我沒有保護好她,可是……她想起來了,又能怎麼樣?殺上天庭?與三界對立?她一個弱女子,你要她怎麼承受的了。我倒覺得……她的選擇,是正確的。無論出於哪一方麵的考慮,她都是正確的。”
她是正確的。
哈哈哈……在她犧牲了自己以後,終於有人說她是正確的了。而現在說她正確的這群人,一千年前,個個誓不殺她不罷休。
最可笑的是,他費了那麼大的勁,甚至不惜以修改命格為代價,想要讓她為自己活一次,可最終,卻是他自己開解了她,感化了她。
上一世,她說她的命運從來都是不自己做的主,而是被推著走,這一次,他不過是想讓她自己真真正正的主宰一次自己的命運。
他說好要讓她自己重新選擇。
他說好的!
可是,卻是他親手,將她送上了死亡之路。
害死她的人,又是他。
他才是凶手,他才是!
玄武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兩個,三個……一個比一個狠。
“你這是做什麼?”勾陳怒喝一聲,趕緊止住他的動作,可這一伸手,帶下了他手臂上寬大的袖袍,露出幾個無比猙獰的傷口。這傷口比雷刑還要恐怖,是再也無法恢複的傷口。勾陳倒吸一口氣,再顧不上男女之別,一把扯開了他身上的雲紋廣袍。
她一把捂住了口。眼淚卻簌簌的落了下來。
這哪裏還是個人?哪裏還是個完整的人?
我厭惡你,我憎恨你,與你肌膚相親的每一刻,我都無比惡心,恨不得將我的肌膚一寸一寸剜下來。
我恨不得將我的肌膚一寸一寸剜下來!
勾陳突然想起了一千多年前,千年最後一次離開天界時的惡毒相向的話,可她沒想到,玄武會真的把自己的肉一寸一寸剜下來。鼻子一抽,她竟然還聞到了淡淡的酒味。
勾陳不能相信的伸出手去,食指在他身上擦了一下,放在鼻翼下,淡淡的瑤花香,是千日醉。天庭最好喝,入口清香不散,可卻是最烈的酒。
如此烈的酒,他竟然在剜了自己的肌膚後,拿酒來澆傷口。他竟然做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能平靜如斯。
看著眼前這具血肉模糊,深可見森森白骨的軀體,勾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到底是怎樣狠的心,能夠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
“玄武。”一開口,眼淚又是止不住的簌簌往下落,勾陳從不知道自己如此軟弱,即便是莫天離開,她也不曾如此心疼過。
終究是她害了他,她對妖魔的偏見,害的莫天至今留戀魔界,現如今,又害的玄武如此殘忍的自殘。
“你們,是不是要我死,才肯罷休?”勾陳死死的抓住玄武的手腕,那隻手曾經那麼有力,能夠提起千斤重的武器,揮刀殺敵毫不猶豫,如今,卻沒有一塊好皮膚了。
“那你,是不是要一個個逼死我們,才肯拋棄偏見?”玄武開口了,聲音卻低沉嘶啞的不像話。
勾陳悔恨,她既悔又恨,悔不當初,恨自己:“我……我從沒想過逼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