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與影(2 / 3)

“我的權力還沒大到連員工下班後的自由交友都要束縛!”裴迪聲聳聳肩。

“還是說你已經被我打動,準備向我方傾斜,於是你心虛了?”

“我是有叛徒的潛質,但是目前我還沒叛變的必要。”

“我喜歡叛徒,真實,自我。”

遲靈瞳翻了翻眼睛,決定不迂回周轉,直奔主題:“裴總,我真不是個什麼大才,承蒙你這麼賞識,除了一句謝謝,其他就無能為力。泰華和恒宇在青台現在是勢均力敵,商場如戰場,刀無眼,劍無情,我怕疼怕死。裴總你的涵養高,但別人不一定會這樣。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複雜,就簡簡單單地工作、生活,我認為我們好像不宜多見麵。哦,那天,多謝裴總了。”

裴迪聲轉了下方向盤,車拐進一家名叫“杯海人生”的燒烤店。房子的牆壁做成岩石的樣,整塊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夕陽下奔騰不息的大海。

“不管是做大項目還是小項目,隻要勝,我都要勝得別人心服口服,私下從不做詭秘之事。下班後,我向來不談工作上的事。但我認為我們是同行,一定有許多共同話題。今天,我是想找你幫點忙。別著急,不會涉及到泰華的任何利益。”他走向一張靠窗的桌,微笑地給她拉開椅子。“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是直接按掉,就是關機。我是無奈才到泰華門口捉人的。”

咦,說到最後倒是她的不是了。遲靈瞳打開餐巾,扭頭看外麵的風景。

裴迪聲笑了笑,倒了杯檸檬茶遞給她:“想吃點什麼?”

“隻要不是海鮮、羊肉牛肉和動物內髒,其他的我不挑食。”

“你還真是不挑食。”裴迪聲對著菜單,搖了搖頭,“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不,我懶得動。”

裴迪聲無奈,點了五花肉和烤玉米,還有各式蔬菜,再加一大盤素餡水餃。“小姑娘家太瘦,以後不好嫁人的。”裴迪文一本正經地說。

遲靈瞳腹誹:她胖和瘦,與他有半毛錢關係?嫁不嫁得出去,他操哪門子心?“你認為我需要考慮這問題嗎?”小下巴一揚,自戀泛濫。

裴迪聲中肯地道:“如果你一直像刺蝟,確實需要考慮考慮。”

遲靈瞳臉立即就黑了:“告訴你,我有男朋友的。”不過,是曾經有過。

“那祝他好運。”

遲靈瞳眼裏開始冒火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哦,我們菜過來了。”他讓開身,服務小姐點上烤爐。

遲靈瞳氣鼓鼓地嘟著嘴,橫眉冷目。

“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裴迪聲眼中不由自主溢出一絲寵溺和溫柔。

遲靈瞳繃著的臉突然撐不住了,眼一斜:“不要老土地說,我像你的初戀情人?”

哪知道他還真點了下頭:“她比你要漂亮太多,人不像,不過,這表情有點像。”

“裴……迪……聲……”士可殺,不可辱,她沒辦法再“禮貌”,殺氣騰騰地擠出三個字。

“我不是個虛偽的人,實話實說。”他無辜地攤開雙手。

“好,好,那你給我描述下她到底怎麼個漂亮程度?”她可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真的被開罪了。

“你先說說你的男朋友有多不怕刺?”

“無可奉告。”

“那我也不浪費時間了,我們談正事吧!”他給遲靈瞳夾了一大塊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北京郊區準備興建一個影視基地,建築物多是唐宋和明清時期的風格,還有少數民族風格的。恒宇想拿下這個項目。我在國外主修的是西方建築,對中國風的建築風格不太熟悉。恒宇裏有幾個設計師懂,但不算精。那天在車上,我看你在看《中國民居》,你在這方麵一定有所研究!我想圖紙出來時,你可否幫著修改修改?”

“還說不談工作,這是什麼?”她找到了話柄,緊抓不放。

“這隻是朋友間的閑聊呀!”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是朋友?”

他隻笑不答。

“樂董若知道我幫你們設計圖紙,雖說項目不在青台,但她心裏一定不會舒服的。”她停了下,正色說。

“如果恒宇放棄聽海閣的項目,你願不願意幫助我呢?”

遲靈瞳心漏跳了一拍。

“要考慮多長時間?”裴迪聲開車送她回公寓,下車時,又問。

“看心情,兩天或三天。”她頭也不回。

又是一團漆黑,顏小尉不知去哪裏瘋了,她閉上眼摸到開門。燈亮時,手機響了。

“靈瞳你好,我是希宇。”

她倏地捂住嘴巴,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不是所有的初戀,都美好得像童話一樣。遲靈瞳握著手機,細數了下,好像和希宇有七年沒見了。

高中畢業分手時,兩人麵對麵發誓老死不相往來,井水不犯河水。都是要強的人,七年,真的守過來了,但是記憶還在那裏,沒有多一層,沒有少一寸。

兩人是高一開始同班的。希宇長相中上,但成績好得令人發指,甚至比個別老師都懂得多。化學老師見他就躲,不管多難的分子式,他是抬手就解。他整天在校園中高昂著頭,驕傲得讓人想扁他。許多看不慣他的同學巴望著能出現一個武藝高強的俠女,把他給收拾了,一雪前恥。

遲靈瞳是一俠女,在希宇之前,是全校無敵的。可是女兒家一大,心思多了,學習變成了次要的事。

那時候的遲靈瞳,短發長度剛過下巴,尾端帶有弧度不一的自然微卷,額發後隱約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睫毛濃密的大眼睛裏是一對如烏墨的瞳孔。身高抽長,小胸部開始發育,像核桃一樣羞澀堅硬,已隱約有些曲線。譚珍給她買了短的吊帶,她第一次穿的時候,被孔雀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看,我也有穿。”孔雀衝她擠擠眼。

她注意到孔雀校服領口邊露出兩根掛脖裝飾吊帶,淡粉色水玉小圓點一直延伸到頸後,在末端係成蝴蝶結。

她哪見過這樣的內衣,心裏麵羨慕得不得了。孔雀看出她的心思,神秘地趴在她耳邊說:“放學後帶你去買。”

孔雀對濱江城裏的每一個有特色的少女飾品店、服飾店都了如指掌。遲靈瞳跟在孔雀後麵,發現長大後的世界原來是這般的五彩繽紛。

她樂此不疲地流連在這些地方,成績直線下墜。遲銘之被班主任喊到學校時,不敢置信地看著成績一直遙遙領先的女兒突然落到了中遊。譚珍知道這個年紀不能強拗。兩人找遲靈瞳好好地談了談,說隻要成績上去,其他事可以一概放寬。

遲靈瞳也乖,下一次年級測試,一躍到了第二名,但與希宇還有點距離。遲靈瞳胸無大誌,心裏麵隻想著玩,沒心思為這幾分傷筋傷骨。她一坐上第二把交椅,就不動彈了。

嘴損的同學嘲諷希宇,拚了命也就比遲靈瞳多個幾分,人家還女生呢,有什麼好拽的?希宇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可在意了。可是他再怎麼努力,遲靈瞳就像是塊烏雲,與他如影隨形。自然就恨上了。

高三那年,班上突然刮起一股戀愛風。大有世界末日之前,狂歡一把的趨勢。晚自習一下,校園裏就雙雙對對。孔雀同時和三個男生拍拖著,約會回來,就把細細末末說給遲靈瞳聽。

遲靈瞳像個軍師,為她評點著各男生的長短,可是自己始終置身事外。

希宇眼高於天,看不上班上的庸脂俗粉。最後,班上就剩他和遲靈瞳。有同學猜測,說他倆在戀愛,不過是在地下。這話起了個頭,迅即成了風,連老師都有耳聞。兩人可都是重點培養對象,關鍵時刻,千萬不能走岔了。老師旁敲側擊地找兩人談過話。

兩人再次見麵就有些難堪了,眼神躲躲閃閃,迅速擦肩而過。越這樣,別人越覺得他們遮遮掩掩。

希宇開始關注遲靈瞳,關注一多,心就活了。他覺得遲靈瞳做他的女友,也不算辱沒了他。“要不,我們順應民意,自我犧牲一次?”他捕到一個機會,把遲靈瞳堵在空蕩蕩的教室裏。

遲靈瞳大大的眼睛眨巴幾下:“行。”

就這樣,兩人像包辦婚姻一樣,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牽手相戀了。雖然被逼無奈,但戀愛的喜悅還是小鹿撞懷的。才子佳人一起後,不一定就幸福美滿;強強聯合,不代表就所向無敵。兩個人實在不是一路上的人。遲靈瞳隨性、散漫,而希宇很傲驕,很張揚,很自戀。

剛牽過小手後的一個周末,學生會辦了個跳蚤市場,遲靈瞳貢獻出一堆旅遊紀念品,正和同學說笑著。希宇和幾個男生過來,有個男生看到一隻白色海螺很漂亮,信手拿了過來,問多少錢?遲靈瞳還沒出聲,希宇嬉笑著搭上她的肩,發話道:“這是我女朋友的,哥們喜歡什麼盡管拿,不要錢。”

遲靈瞳何時被這樣粗魯對待過,一張粉臉都要燃起來了,差點和希宇拚命。希宇也氣得不輕,我都在大庭廣眾下給你名分,你不識抬舉。足足有一月,兩人都視對方為空氣。

後來還是和好了,但希宇對遲靈瞳管得更嚴。他似乎鑄了個模,硬生生地把遲靈瞳往裏嵌。特別是交朋友,他最看不得遲靈瞳和孔雀黏在一塊,他覺得孔雀像隻花蝴蝶,會把遲靈瞳帶壞。他不知遲靈瞳是把孔雀當作生活導師的,她又不是追偶像,形象、人品什麼的她不關心,孔雀為她打開了一扇五顏六色的門,可以教會她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為了孔雀,兩人又吵了。

這些都是埋的暗線,最後促成分手的明線是遲靈瞳不願和希宇去北京讀書,她死活不說原因,不去就是不去,凜然得像個烈士。希宇警告她像他這樣優秀專一的男人,不是常常可以遇到。遲靈瞳嘴硬,反駁道:“我不稀罕!”

“那好,我們分手,永不再見!”希宇的語氣驕橫倨傲。

遲靈瞳一直記得希宇那天離開的背影,筆直,緊繃。從此山高水長,兩人假期雖在同一城市卻再沒碰過麵。同學聚會,她來他就不來,他來她就不來。

她有次碰到他媽媽,他媽媽讓她去他家玩,說希宇接到北大通知時,不知怎麼的,回家就放聲大哭。也許,她是有一點喜歡他的,隻是那一點還不足以許他天老地荒。

手機裏的聲音聽著很陌生,渾厚低沉,和記憶裏的相差甚遠,遲靈瞳表示懷疑這人是假冒偽劣。“你哪來我手機號?”

“這有什麼難,我和孔雀經常聯係。”希宇有點傷心,“你不會到現在還在記恨我吧?”

果真是那隻吃裏扒外的鳥類。“怎麼可能,這都多少年了,滄海都變桑田了。”

希宇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一直記得你那天的絕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暈一切交通工具?

遲靈瞳幹笑:“那又不是什麼本事,沒什麼可顯擺的。”

“嗯,我就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還做出這副情聖樣,遲靈瞳翻了個白眼。“你現在哪?”

“青台呀,和我未婚妻一塊來旅遊。你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遲靈瞳哀悼,不知哪家閨女如此遇人不淑。“行,我請你們。”

“哪有讓女人掏錢的道理,還是……”

狗改不了吃屎!遲靈瞳沒好氣地打斷他:“我主請孔雀和她男友,你們隻是沾光,不要太往心裏去。”

“哦,孔雀也在青台?”

“後天的飛機。”

“靈瞳……”

“什麼?”

希宇笑:“有時候,挺想你的。”

她誠摯地回道:“這真是讓我不寒而栗。”

一大早,泰華的上空就烏雲密布,設計部裏安靜得出奇,幾個設計師對著電腦,均一臉凝重。

遲靈瞳放輕腳步走進來,詢問地看向陳晨。陳晨小手招招,讓她俯耳過來。“女王今天……”突然響起的電話聲,讓陳晨騰地從椅上跳了起來。

董事長秘書通知:樂靜芬召見陳晨和遲靈瞳。遲靈瞳瞟了下,看到其他幾個設計師暗暗吐了口氣。她悄悄拿出小鏡子,查看儀表有無不盡人意的地方。

樂靜芬戴著個大大的墨鏡坐在巨大的老板桌後,一開口,嗓音幹啞,且鼻音很重。“寧陽市在海天酒店下午兩點有個招商會,重頭戲就是土地招商。你倆下午隨副總一同過去,有什麼建議,回來寫個報告給我。” 她的眼睛像不舒適,抬手欲拿下眼鏡,手剛碰到鏡架,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樂董還有別的交待嗎?”陳晨問。

樂靜芬擺擺手:“沒了!哦,小遲不要太張揚。你們出去吧!”

兩人走出辦公室,在門口對視一眼,默默地往回走。一下樓梯,陳晨側過身:“靈瞳,你說樂董是不是被仇家毀容了,不敢見人?這種招商會,她向來是親自出馬的。”

“也許被傳染上了什麼眼疾!”遲靈瞳擠擠眼。

陳晨會意地閉上了嘴。公司生存法則,一定管好自己的嘴,防止隔牆有耳,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遲靈瞳在網上查看寧陽市區地圖,看得有些入神,去吃午飯時,辦公室內已走得空蕩蕩的。她也不著急,公司餐廳供應的午餐,早去晚去,都是一個味。她去洗手間洗手,出來時與一個匆匆疾行的人在門口撞了下。一抬頭,發現是樂靜芬,她把墨鏡拿掉了,眼睛紅腫,眼眶下方青紫一片。

遲靈瞳一愣,嘴張著都不知該怎麼打招呼。

樂靜芬也是相當窘然,支支吾吾地指了指天花板:“上麵的……洗手間堵塞住了。”“哦,我通知後勤部去。”她木木地接話。樂靜芬與她擦肩而過,她低頭出去。

“小遲,不要亂說話。”樂靜芬在後麵喃喃低語。

“嗯!”遲靈瞳的聲音很小,但足以讓樂靜芬聽到了。

招商會,一般都是自助式的餐會,主辦方向來賓發些宣傳冊,在四周擺了一圈圖板,某個領導發表開幕致詞,然後酒會就開始。在杯盞來往中,大家遞上名片,自報家門,分別接觸。

漂亮的男人,漂亮的女人,穿黑背心白襯衣的侍者,端著盤子,在人群中穿梭。淡黃色的香檳,明亮的小草莓、小櫻桃,深棕色的巧克力點心,還有切成薄薄一片的三文魚,被同樣切得整整齊齊又硬又規矩的小圓麵包托著。

這種場合,陳晨跟著設計部經理參加過幾次,知道首先應該去找自己認識的人,然後請他們幫自己引薦。他很快就在簇簇人頭中,看到了熟悉的麵孔,從侍者盤中端過一杯香檳,露出自以為迷人而又得體的微笑,迎上前去。

遲靈瞳是第一次參加酒會,她沒認識的人,看到副總和陳晨各自忙碌去了,她的視線就落在侍者盤中誘人的巧克力點心上。她很挑食,唯獨對巧克力沒有抵抗力。取了一塊,嚼嚼有滋味,又要了一塊。嘴巴鼓鼓的,不經意抬頭,正對上裴迪聲驚異的目光。她拚命地吞咽,差點嗆住。還沒完全吞下去,裴迪聲已來到她麵前,衝她示意地舉起酒杯。

“你好,裴總。”她口齒不清地招呼,盯著侍者,看有沒有誰盤中有飲料。

“來杯香檳?”裴迪聲看她那樣,直咧嘴。

“不,我喝這個好了。”她眉開眼笑,看到有一個端著橙汁的侍者,取過一杯,海飲了一口,終於把點心安全地咽回肚中了。

“我的建議你考慮沒有?”裴迪聲側了側身,讓開一對並肩的男女。

遲靈瞳還沒講話,看到陳晨在裴迪聲身後衝她擠了擠眼。“這位是?”陳晨禮貌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