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處不勝寒(2 / 3)

一個人的退出,勝過三個人的糾纏。衣服、錢物、住處都能與別人共享,唯獨感情是自私的,容不得一點一滴的縫隙。她不希望裴迪聲的故事再現,她不任性也不取鬧,不說重話,不逃不避,她會尊重所有的事實。 要,就是完完整整。不要,就斷得幹幹淨淨。不是要他視孔雀如洪水猛獸,老死不相往來,而是他應給予她應有的尊重和公平,這樣背著她算什麼?

外麵,天寒地凍,和屋內的氣溫相比,有如地球的赤道與北極。她踩著凍僵的路麵,慢慢地走著。憩園離市區頗遠,出租車不多,她站在路邊等著。

“呃,是遲小姐呀!”一輛車緩緩地在她身邊停下,一個女子笑著搖下車窗。

“你是?”她依稀覺得像見過這女子,可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媽媽和關廳長是朋友,你訂婚的時候,我們有來道賀。”

“哦!你好!”遲靈瞳笑了笑,嗬嗬手,那天晚上客人太多,她想也許敬酒時打過照麵。

“要去市裏?”女子問。

“嗯,這邊出租車好少。”

“那搭我的車吧,我正好要去市區。”

“可以嗎?”

“可以呀!”一聲輕笑從車內傳來,後座的車門開了。“上車吧!”

“我媽媽。”女子笑著替遲靈瞳介紹。

“麻煩阿姨了!”遲靈瞳點點頭,上了車,借著路燈看到車內的中年女子鼻尖上有顆黑痣。

“談不上,遲小姐可是我們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中年女子笑著說。

醫學院附屬醫院。

蕭子辰捏著手機,麵對著雪白的牆壁,眼睛像脹痛般,微微有些眩暈。消毒水的味道,捧著藥盤穿梭不停的護士,喧鬧的走廊……這些場景不止一次在他腦海中閃現過,他想可能是在香港遇到的那場意外令他印象太深刻了。

“子辰。”耳鼻喉科的李醫生手中抓著資料向他走來,孔雀一臉惶恐不安地跟在後麵。

“檢查的結果怎樣?”李醫生是聲帶方麵的專家,也是醫學院的客座教授。

李醫生瞟了眼孔雀:“情況還不算太嚴重。孔小姐由於長期從事談話節目,積勞成疾,聲帶有些炎症,正好又碰上發高熱,炎症加重。”

“那有辦法治嗎?”孔雀緊張地問。

“治是有得治,但要孔小姐配合,遠離煙酒、一切辛辣食物,按時休息、服藥,盡量少講話,有個三個月,應該會好轉。”

“什麼藥要吃三個月?”

“中藥。西藥隻能治表,無法治本。你這炎症隻有慢慢調理,才能徹底恢複。你們等下,我去開藥方。”李醫生衝蕭子辰點點頭,轉身進了辦公室。

“中藥,好苦哎,子辰,可不可以不吃?”孔雀皺著眉頭,粉唇噘起。

蕭子辰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吃不吃是你的自由。”

孔雀斜睨著他,扭了扭身子,上前拽著他的衣袖,“幹嗎這樣冷漠,人家隻是想讓你安慰幾句罷了。”

蕭子辰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抬手看了看手表,“你現在已經認識李醫生了,我打過招呼,以後你有事盡管來找他,我能幫你的就隻有這些……”

“子辰,你不管我了嗎?等下,我接個電話。”

她低頭從LV包包裏掏出手機,一看號碼,她笑著衝蕭子辰揚了揚手機,“到底是聰明女,嗅覺很靈敏,居然挑這個時候打來電話,你說我是接還是不接?”

蕭子辰臉色大變:“我先走一步。”

“你幹嗎這樣慌張,我們又沒怎樣。其實,她昨天就給我打過電話了,因為你在,我把手機給關了。不知她出於什麼目的,怕是等不及來看我笑話吧!”孔雀傾傾嘴角,眼裏滿是譏諷。

“我很不想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不管是做朋友,還是做戀人,你都非常非常的失敗。現在這樣的局麵,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以後,不要再與我們聯係。”蕭子辰冷冷地閉了下眼,轉身就走。

“子辰,”孔雀驚慌地上前欲抓住他的手臂,沒等她伸手,蕭子辰已像風一樣衝到了樓梯口,轉眼就沒了蹤影。

不管蕭子辰的車速有多快,還是晚了一步,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漆黑。

蕭子辰握著鑰匙,嘴唇哆嗦著,他顫抖著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她好像走得太急,手機也沒帶,擱在桌上,他翻了翻,最後一個號碼是打給孔雀的,再前麵一個是給他的。

他走進臥室,保溫杯裏的水還餘半杯,藥盒敞著,床上的被子淩亂,他伸手拭了拭,還有一點溫度,應該是剛起床不久。電腦旁,她一直不離身的鏈表和卡地亞腕表靜靜地躺著,秒針滴答滴答,聽得他心驚肉跳。

昨天,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風雪中,幸好他看到,不然怕是會凍成個路雕。她說想去超市買點東西,那條路根本不是去超市的,他覺著她有點異常,但他沒有點破。她問他今天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他搖頭。她疲憊不堪地向書房走去,說做人要有誠信。她從衣櫃裏抱起另一床被子,要與他分被睡。

蕭子辰狠狠砸著自己的頭,跌坐在沙發上,她知道孔雀出事了,她也知道他去見了孔雀,她是在試探他。“該死的。”他低咒著,心裏麵亂成了一團。他們已經親密如此,已經談婚論嫁,她還是如驚弓之鳥,還是不信任他,還是一遇到事,轉身就逃。

“咣當!”蕭子辰憤怒地揮起手臂,不小心掃落了花架上放著的金魚缸,幾條紅身黑尾巴的金魚驚恐地蹦跳著,水潑濕了半張沙發。

蕭子辰無視地上的金魚,俊容扭曲成一團,真的有點生遲靈瞳的氣。天這麼黑,氣溫這麼低,還生著病,你這是要讓誰心疼?他苦笑,越過一地的狼藉,走進廚房,從最下麵的抽屜裏摸出一包煙。打火機的火苗顫動著,他急促地湊過去,點上一支煙,狠命地吸著,中間根本不停息,一支到頭,立刻接上另一支。

他就這樣靠在櫥櫃上,也不知道靠了多久。冬夜的廚房,安靜得連窗外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不在,這個屋子就像是空了一樣。

“噝……”煙又燃到了盡頭,燙著了指頭,他抽痛地發出聲音。他試著讓自己冷靜,天這麼晚,她應該不會離開濱江。他把她可能去的地方想了下,先拿起手機給遲銘之打電話。

“瞳瞳沒回來呀!會不會和朋友在外麵逛街?你打她手機啊!”遲銘之說。

蕭子辰看看桌上的手機,歎了口氣,“她沒帶手機出門。這個時候客運站還有車去寧城嗎?”如果她去寧城,在路上至少要五個小時,差不多半夜才會到。

“你們吵架了?”遲銘之聽出了蕭子辰語氣中的無助。

蕭子辰沉默不語。

“你在家吧,我馬上就來。”遲銘之察覺到甘露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忙打住,掛了電話,抓起外衣就往外衝。

遲銘之一踏進蕭子辰的公寓,倒抽一口冷氣,“你們打架了?”

蕭子辰抿緊唇,臉色青白,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是我情緒有點失控。”

遲銘之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狼藉,朝房間裏看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子辰猶豫了下,苦惱地笑笑,“孔雀出了點意外,我去看她,靈瞳知道了,誤會了,我回到家,她已不在……”

“瞳瞳不是那麼小心眼的孩子。”遲銘之打斷了他。“你是不是瞞著瞳瞳?”

“我不是故意要瞞,而是不得不瞞。她太敏感,幾乎是草木皆兵。”蕭子辰痛苦地閉上眼,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我去幫助孔雀,不是同情她,不是心懷不舍,而是因為她是靈瞳的好友,我必須讓她好起來,我不要讓靈瞳因為和我在一起有任何壓力。”

遲銘之半晌不出聲,眉蹙著,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許久,他抬起頭看著蕭子辰,“我非常溺愛瞳瞳,但從不偏袒。可我現在卻要指責你幾句,這件事,你真的做錯了。”

蕭子辰愣住。

“婚姻不是一間屋子,打掃得纖塵不染,以後就能永遠保持潔淨了。婚姻,不管是怎麼樣開始,都會是磕磕碰碰地一路走來。我與譚珍從相愛到結合,生下瞳瞳,在外人眼裏,我們過得是那麼幸福、溫馨,我沒有想過在我白發蒼蒼的時候,會牽著另一雙手。是我經不住誘惑,不夠堅定,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妻子。如果當初甘露出現時,我對她有一點坦承,事情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是擔心失去她,怕傷害到她,一直瞞著掖著,結果還是傷她至深。男人是需要像座大山,為心愛的女人撐起一片沒有委屈的天空,可男人終究還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也有弱點,他也需要女人的撫慰,該做英雄做英雄,該做狗熊做狗熊。隻有彼此坦承,心才不會有縫隙。”

蕭子辰欲接話,遲銘之擺擺手,繼續說道:“瞳瞳既然承諾了你婚姻,那麼她就不可能輕易放棄。說她對你不夠信任,你又對她全然信任了嗎?你這樣瞞著,她怎能不多想?畢竟孔雀是你的前女友。同樣,站在孔雀的角度來看,你背著瞳瞳照顧她,她必然以為你心裏麵有了她。如果給不了女人希望,那麼男人就要做得絕情,這樣她才會死心。子辰,你和靈瞳真的需要溝通溝通。婚姻不是一朝半夕,想走得長久,你真的要改變改變。”

蕭子辰默默地轉過身,看著窗外蕭索的燈火,心頭猶如巨浪翻卷。他錯了嗎?

遲銘之走了,讓他天亮後和譚珍通電話。他好像剛眯了一會,就聽到有人“啪啪”地敲門,睜眼一看,五點,天還黑著。

“啪,啪”,又是兩聲急促地敲門。

“誰?”他披衣下床。

“子辰,是我。”關隱達宏亮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靈瞳回來了。”蕭子辰一喜,忙打開門。門外站著臉色冷峻的關隱達和一臉驚慌的譚珍。

“靈瞳呢?”蕭子辰探頭往外看了看。

“瞳瞳真不在家?”譚珍捂著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直掉。

蕭子辰心一沉,“出什麼事了?”

關隱達鎮定地掃了掃屋內,“子辰,靈瞳昨天什麼時候離家的?”

“她沒有去寧城?”

“沒有,沒有,瞳瞳她被……綁架了。”譚珍瞬間哭得像個淚人。

蕭子辰甩甩頭,他一定聽錯了。“不可能的,昨天傍晚時我們還通過電話,她有點發熱,睡在家裏,然後……”他慌張地抓住關隱達的手臂,“綁架到底是什麼意思?”

關隱達神情沉重,“我是半夜接到電話的,是用濱江郊區的公用電話打的,說靈瞳在她們手裏麵,條件是要我送她們出國。為了避免撕票,這件事暫時沒有聲張,我和你媽媽連夜回的濱江。”

“綁匪是誰?”

“南方非法集資案的主犯吳青和她的女兒,她們已經出逃四個月,一直不能抓捕歸案,她們把贓款都已轉往了國外,她們想出國逍遙法外,不知怎麼會找上了靈瞳。我們打靈瞳的手機,關機中,子辰,靈瞳這些日子有遇到什麼詭異的人嗎?”

蕭子辰嘴巴半張,有如石化了一般。“沒有,她們可能已經跟蹤了靈瞳幾天,昨晚靈瞳剛好獨自出門……”蕭子辰閉上眼,後悔得恨不能砸死自己,如果他回來早一點,攔住瞳瞳,那麼什麼也不會發生。或者如果他沒有隱瞞,瞳瞳也不會獨自出門。

他突然從玄關處拿起車鑰匙往外跑去,“天冷路滑,幾個女人一定不可能走太遠,我要去找靈瞳。”

“我已經派人分幾路追過去了。你太喧嘩,會對靈瞳不利的。”關隱達追上去。

蕭子辰點頭,“我知道,我要去看看,待在屋子裏,我會瘋掉的,靈瞳她……她還生著病……”

他頭一轉,急匆匆下樓。

“你不要走太急,等下,子辰……樓梯燈怎麼壞了?”關隱達回頭來牽譚珍的手,“小譚,你不要慌,慢點走,瞳瞳一定不會有事。”

“千萬千萬要快哦,老關,時間拖得越久,瞳瞳越危險。”譚珍哭得氣都接不上來了。

“我知道。”

黑暗中,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響,緊接著,狀似有人滾動的聲音。

“不好,子辰跌倒了。”關隱達大叫,加快了步子。

慌亂的蕭子辰在黑暗中一腳踩空了台階,連著滾了十多級樓梯,跌倒在拐彎口,雙目緊閉,額頭上一片鮮紅,手掌血肉模糊。

黑色的奧迪在鄉村公路上風馳電掣,兩邊的樹木齊刷刷地往後倒退。冬天的午後,太陽像微微發光的盤子,掛在空中,看似明豔靚麗,其實沒多少溫度,懶懶散散地照著。

車內開著空調,倒是暖得宜人。遲靈瞳動動僵硬的四肢,扭過頭對坐在她身邊的吳青笑了笑,“能麻煩你幫我解開外衣嗎,我有點熱。”

吳青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著,遲靈瞳有一點動靜,吳青就立刻緊張地瞪著她。遲靈瞳的腳和手都用繩索綁著,本來吳青想在她的嘴巴裏再塞塊手絹,遲靈瞳說她暈車,要是一路上不講話,她有可能會暈迷不醒。吳青看看她慘白的臉色,沒有繼續。當發覺自己被綁架之後,遲靈瞳表現得很冷靜,算是很合作的人質。

吳青怔了怔,側身為遲靈瞳解開外衣的鈕扣。遲靈瞳長舒一口氣,“謝謝!”

吳小青從後視鏡裏瞟了眼後座,秀眉擰成一個結,被遲靈瞳那一臉的氣定神閑搞得有些惱火。“遲靈瞳,你不要打什麼鬼主意,你安穩點,不然我就把這車開到河裏,咱們三個同歸於盡。”吳小青也是千嬌百寵的千金大小姐,遠離一切奢侈的享受,東躲西藏四個月,她已接近崩潰的極限。

“小青,你別嚇她。她現在是咱們唯一的機會。”吳青說道。

“我知道。”吳小青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泛白了。

遲靈瞳嫣然一笑,安慰道:“不要擔心,我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她真的有些同情吳青母女,捆綁她時,手都在哆嗦。唉,都是養尊處優的人,顯然很不擅長此事。如果她力氣大點,估計想逃不太難。

吳小青將她騙上車之後,她一看到吳青鼻尖上那顆黑痣,這特別的標誌,一下讓她聯想到譚珍描述過的在逃的非法集資案的主犯吳青。母女倆不等她回神,撲上來又是捂口又是綁手綁腳,她都沒掙紮,她覺得這在電影裏才會出現的鏡頭,突然成了真,讓她感到無比的驚奇。同時,她又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解脫感。這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上帝忽然為她打開了一扇門,她呼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綠草紅花、碧藍的天空,春天重新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急匆匆地從樓上跑下來,如果親眼所見蕭子辰與孔雀在一起,看著孔雀對他撒嬌,看著他驚慌地向自己解釋……其實,戳破真相,猶如在心口又添一刀,疼的還是自己。

不如不見。他的溫柔、體貼,已讓她產生的眷戀,現在的她可能已沒有勇氣決絕地轉身。這不,契機來了。不要聽謊言,不要去猜測,不要胡思亂想,暫時遠離與他有關的一切,讓熾熱的情感降溫,讓彼此的心緒沉澱,然後再決定何去何從。

鄉村公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車顛簸得厲害,這是遲靈瞳唯一不能忍受的地方,她暈得都認不得東南西北。她真的討厭一切交通工具。

“媽,車要加油了。”吳小青看了下儀表,油表亮起了紅燈。

“前麵有個加油站,停一下吧,我也要給關隱達再打個電話。”吳青警覺地看看車外。天冷,農戶們都待在屋子裏,路上車和行人都很少。

“不準出聲。”吳青惡狠狠地瞪著遲靈瞳。

遲靈瞳點點頭,“你要和我關伯伯說什麼?”昨晚出濱江時,她聽到吳青給關隱達打電話,說要立即辦兩份護照,要兩張去多倫多的機票,不然她就撕票。

吳青斜睨著她,“如果你的關伯伯真的關心你,這半天事情應該辦得差不多了。我們總得約個地方見麵吧!”

遲靈瞳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我有個建議。”

“說。”

“你可以要求我關伯伯辦三份護照,帶上我。”

吳青一愣:“什麼意思?”

“你想想啊,不管你和我關伯伯在哪見麵,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管轄區,法網恢恢,你一交人,不等你上飛機,怕是立刻就進牢籠了。隻有你把我也帶上飛機,挾持我到國外,那麼,你們才會得到真正的安全。”

“媽媽,我同意她的建議。”吳小青扭過頭叫道。

“好好開你的車。”吳青眯起眼,凝視著遲靈瞳,“你沒理由幫我們!”

“我說我也想出國呢!”

“你隨時都能出國。”

“不,我現在就想出國,能走多遠走多遠,浪跡天涯,等我倦了,也許有一天,我會回來。”

“你受了什麼刺激?”

“隻是不想和某個人待在同一個天空下罷了。請問你們相信愛情嗎?”

“不相信。”吳青母女異口同聲回答。

遲靈瞳眉眼俏皮地彎起,“英雄所見略同,所以我要去一個沒有愛情的異國他鄉,一個人靜靜地生活,誰也不認識,就當是重生。”

吳青狐疑地眨眨眼,“你不是剛訂婚嗎,難道他傷你很深?”

“我和他現在的狀況就像頭頂上懸著塊大石,晃晃悠悠的,說不定哪天就砸下來了,說不定也許就砸不下來,我不想捏著顆心生活。你們呢?”

吳小青撇了下嘴,接話道:“以前追我的男人很多,像蒼蠅似的圍著,有一個還為我自殺。可是我媽媽的公司一出事,他們瞬間就跑得沒蹤影了,比兔子還快。我爸爸也是,背著我媽媽和公司裏的職員鬼混,表麵上還裝得和媽媽多恩愛,直到我媽媽有天把他們捉奸在床。男人,他媽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好了,好了,不要亂講話,加油站到了,你鎮定點。”吳青拍了拍吳小青的肩膀,不放心地又看看遲靈瞳。

“我會乖乖坐著,現在,我們可是一夥的。如果你能把我手腳鬆開,那就更好。這樣子挺難受。”遲靈瞳低頭看看腳,好像腫了。

吳青打量著她,好半天,才說道:“一會上路後,我會看你的表現再作考慮,你合作點。”

“一定,一定。”遲靈瞳頭點得像吃米的雞。

吳青看四周沒有異常,拿起一件大衣遮住遲靈瞳的手和腳,向吳小青使了個眼色,下車向加油站的公用電話亭走去。

吳小青用眼角的餘光瞄著遲靈瞳,探頭對加油工說:“麻煩把油箱加滿。”

冷風從車窗裏吹進車內,遲靈瞳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你說這到哪了?”

吳小青為了讓神經放鬆,低頭抽出一張CD塞進音響,“不知道。”

加油工嗬嗬一笑,“再走三百多裏,就是青台市了。”

青台……遲靈瞳自嘲地傾傾嘴角,繞來繞去,怎麼還在這片天空下啊!

音樂響起,一個憂鬱的女聲在車內飄蕩,吳小青用頭點著節拍,從包裏掏出幾張老人頭遞給加油工,吳青一臉疲倦地回來了。

“怎樣?”吳小青等吳青上車,關嚴車窗,係上安全帶。

“他同意了,見麵地點約在青台機場。”

“那兒沒有直飛多倫多的航班吧?”

“是沒有,但有她同行,你擔心什麼。”吳青冷冷地瞥了一眼遲靈瞳。

她沒有聽她們在講什麼,她整個心都沉浸於在車內的歌聲中。

我看見停歇著的天空/我聽見沒有節拍的風/仿佛隻有我心中/還有夢/有沒有唱不完的情歌/有沒有不墜落的煙火/我和你總是擦肩而過/對你的思念還是那麼多/說再見不一定再遇見/說承諾不一定會出現/微笑和哭泣的臉/一點一滴沉澱/會是最美麗的畫麵

我和你總是擦肩而過……說再見不定再遇見,說承諾不一定會出現……遲靈瞳默念著這兩句歌詞,一遍又一遍。

“你在哭?”吳青看到遲靈瞳臉上的淚啪噠啪噠往下掉。

“我說過這樣綁著很難受,你聽到沒有?”遲靈瞳嘴唇顫動著。

“老關,是瞳瞳的消息嗎?”醫院的走廊裏,譚珍拽了拽關隱達的手臂。

關隱達合起手機,神色凝重地點點頭:“目前瞳瞳不會有任何事情,我剛讓人查過,電話的方位是青台市下麵的一個小鄉鎮加油站附近。”

“那快讓人去抓呀!”譚珍急了。

關隱達搖頭:“我們要考慮瞳瞳的安全,不然她們會狗急跳牆的。讓她們一路平安地去青台。”

“我們就這樣等著?”

“我已答應了吳青所有的要求,放心,一切我都布置好了。”

“你要把所有的細節都想好。”

關隱達內疚地摸了摸譚珍憔悴的臉頰,“小譚,對不起,要不是我的關係,瞳瞳不會被綁架的。”

“幹嗎說這些,瞳瞳不會怪罪你,我也不會,因為我們是一家人。”譚珍淚眼婆娑。

關隱達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臂抱住譚珍,將頭埋在她的發心,“謝謝,老婆!我馬上出發去青台,你……留在濱江照顧子辰。”

兩人往病房看了看,一個醫生輕手輕腳地從裏麵走了出來,兩人忙迎上去。

“子辰醒了嗎?”關隱達問。

醫生搖搖頭,“還在昏迷中,但一切功能都非常好,應該馬上就會清醒了。”

“他隻是摔了一跤,怎麼會傷得這麼重?”譚珍問。

“蕭教授之前頭部受過重創,這一跤又是頭部著地,大腦裏的神經錯綜複雜,不知碰著哪根了,不過,情況良好,兩位不要多慮。”醫生點點頭,走了。

“那我就不進去了,我要去青台布置一下。”關隱達溫柔地看著譚珍。

“不管是好情況還是壞情況,都要給我打電話。”譚珍叮囑。

“好。小譚,你撐不下去,給遲教授打電話,兩人講講話,時間會過得快些。”

“不要,這件事你不是說知道的人越少對瞳瞳越有利嗎,銘之視瞳瞳為掌中寶,要是得知她被綁架,他會急瘋的。”

關隱達微微一笑,兩人並肩往樓梯口走去,一個武警走過來向他敬禮,耳語幾句,他嚴肅地斂眉,連連“嗯嗯”。

譚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病房裏靜悄悄的,窗簾拉著,室內顯得很暗,蕭子辰靜靜地躺在床上,譚珍走過去,在床邊剛坐下,就看到他擱在被單上的手指曲了曲。

“子辰,醒了嗎?”譚珍驚喜地回身拉開窗簾,上前握著他的手。

英俊的濃眉微微擰起,像是痛苦不堪似的,眼睛緊緊地閉著,不太適應室內強烈的光線。

譚珍聽到他咕噥了一句。“什麼?”她把耳朵湊到他嘴邊。

他又說了一遍。

譚珍還是沒聽清,也可以說是沒聽懂,他講的好像不是普通話,也不是英文,而像是南方的某種方言……哦,廣州話,譚珍想起電視裏廣東商人古怪的發音。她一愣。

蕭子辰艱難萬分地睜開了眼,然後又迅速閉上,過了一會,慢慢地再次睜開,目光緩緩地從左向右挪動,落在譚珍身上。

“你是?”他聳了聳眉,沙啞著嗓音。

“子辰,我是你譚姨呀!”他還會講普通話,不錯。

“子辰?蕭子辰?”他突然瞪大眼,一躍坐起,四下張望著,“蕭教授怎麼樣了?”

譚珍跌坐回椅中:“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快告訴我,蕭教授現在怎樣?他在不在隔壁病房?還有……宋穎她還好嗎?”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你是不是摔壞頭腦了?”譚珍驚恐地站起身,指指門外,“我去叫醫生來幫你檢查一下。”

“別走,你先帶我去蕭教授的病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掀開被子抬了抬腿,“我躺了很久嗎?今天幾號了?”

“停,”譚珍大喊一聲,“子辰,你太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他怔住,咬了咬唇,“你有手機嗎?”

譚珍點點頭。

“請借我,我想給大陸打個電話。”

“大陸?”譚珍瞪大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你知道這是幾?”

他撥開她的手,“女士,不要和我開玩笑,我真的很著急。”

“你叫我女士?”

他蹙著眉:“你認錯人了,我不叫蕭子辰。”

譚珍失笑:“你不叫蕭子辰,那你叫什麼?”

他的思緒有半秒的停滯,手在空中劃落了下,突然跳下床,向洗手間衝去,根本沒注意他此時衣衫不整,是多麼的不雅觀。

在進去之間,他驀地回過頭,麵對著譚珍的一臉震愕,他挑了挑眉,然後關上門,閉著眼,慢慢走到洗手台前,心急促地跳著。

“子辰?”譚珍揚聲喚道。

洗手間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譚珍不放心,走過去輕敲了下門,門吱的一聲開了。蕭子辰眼瞪得大大的,像見到外星人似的,難以置信地瞪著鏡子裏的自己。

“子辰……”譚珍又喚了一聲。

喉結像被什麼東西堵著,艱難地蠕動了幾下,他的眼珠緩緩動了動,腦中突然像安裝了一盞幻燈機,無數張影像飛速地一一閃過。眼睛脹得好痛,他一時承受不住,不得不捂住了雙眼。

“能讓我單獨待一會嗎?”他請求道。

譚珍哦了一聲,“身上有沒有哪裏痛?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叫醫生?”

“我挺好,挺好……”他喃喃地重複。

“好吧,你再上床去躺會。對了,子辰,你關叔接到瞳瞳的消息,正在去青台的途中,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解救出來。”

“靈瞳?你在說靈瞳嗎?”他打了個冷戰,渾身的汗毛倒豎。一些記憶如潮水般瘋狂地襲了過來,“靈瞳被綁架了。”他一下子記起來了。滿地的狼藉,蹦跳的金魚,鉛灰的天空,黑暗的樓梯……他抱著頭悠悠地轉向譚珍,“你……你是靈瞳的媽媽……”

譚珍無措地眨著眼,“子辰,你到底哪裏不舒服?”

他扶著洗臉台艱難地笑笑,“真的沒事,我……和靈瞳還是戀人?”他摸摸自己的臉,問得很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