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婆婆有事,所以今天去公館是沒午餐吃的,大家就到餐廳來了,沒想到你們也知道了,還想通知你們來著。”宮澤琪俏皮一笑。
莫可淩和莫佐毓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最後默契地選擇沉默。
一進去,莫可淩就看見一屋子的人,大概是因為這間房比公館的餐廳小的緣故,莫可淩覺得熱鬧了許多。
“來,坐這邊。”上官樂拉開椅子,他的旁邊正好有兩個位置。
莫可淩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無意識地拉開了與上官樂之間的距離。敏感的上官樂察覺到莫可淩這個無心的舉動後,心裏不禁泛起一絲疑惑,還有一抹淺淺的沉鬱。
出乎莫可淩的預料,這頓午餐吃得一帆風順,到最後,一直小心翼翼的莫可淩總算稍稍鬆了下緊繃的神經。
說說笑笑,氣氛似乎又像以前一樣和諧歡樂。莫可淩也慢慢回到了原來跟大家相處時的樣子。雙眸淺合,莫佐毓把目光停在莫可淩身上,看著她俏皮又搞怪的笑容,終於安下心來。
反倒是冉禦少,莫可淩幾次主動搭話,他都隻是象征性地回個一兩句。不過莫可淩本來就粗神經,並沒有發覺冉禦少的異常。
席間,莫可淩起身去洗手間,叮的一聲,一個小東西落在宮澤琪的腳下。
“這是什麼?”她俯身拾起,是一枚銀色的號碼牌。
“這個是下午演習要用的,用這個號碼牌才能領到相應的滅火器。”莫可淩解釋道。
“就是校報上提到的那場防火演習?”上官樂問道。
“嗯。”莫可淩點點頭。
“你這個小鬼最好小心一點,可別把火越滅越大。”莫佐毓氣定神閑地說。
“才不會呢,我又不是你。”莫可淩十分可愛地丟了一記白眼過去。莫佐毓置之不理。
“淩,還是趕緊把號碼牌收好,不然下午就滅不了火了。”宮澤琪把號碼牌塞回莫可淩的手裏。
“嗯。”莫可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和諧的氛圍裏,沒人發現一道目光悄無聲息地變得冰冷。
陰涼的儲物室裏有一股潮濕的味道,裏麵的光線很昏暗,但是一排排整齊的紅色鐵罐還是很顯眼。
來人的腳步很輕緩,眼簾低垂看不清情緒,漠然的視線在那些罐子上緩慢來回,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因為他特殊的身份,拿到這裏的鑰匙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管理員在遞鑰匙的時候甚至畢恭畢敬。
很快,要找的號碼溜進了眼簾,看著那個數字沉默了良久,他最終還是掏出口袋裏的東西,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
昏暗的視線裏,瞳眸裏那抹情緒含義不明。
下午,溫度有點高。
露天遊泳池,最裏麵的過道上,學生們分成男女兩列整齊地站著。四個方形的大火盆,此時正在遊泳池旁燃著熊熊烈火,這讓原本就有些炎熱的天氣變得更加悶熱,本來對這次演習還興致盎然的同學們開始顯現出不耐煩的表情。
在學生旁邊,站著校報的記者,他們負責專題報道。
一米多高的鐵柵欄外,零星地站著看熱鬧的學生,而在更遠處的草坪上,一道身影隱匿在濃密的樹蔭下。
很快,幾名穿著橘色衣服的消防人員開始對應著學生手中的號碼分發滅火器,待每個學生都拿到滅火器後,他們開始講解滅火器的使用方法。
演習開始。
過程很簡單,就是拿著滅火器將火盆裏的大火撲滅。
看著前麵同學的滅火過程,莫可淩瞬間覺得很無力。明明先前的準備工作做得隆重得要命,可是整個過程卻簡單得要死,真像小孩子過家家。
不一會兒便輪到莫可淩了,隻見她百無聊賴地提著滅火器,走到消防人員指示的位置,做好滅火的準備動作。
遠處的樹蔭下,那雙白皙的手在樹身上劃出一道道痕跡。冰冷的瞳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嬌小的身影,平穩的呼吸竟在此時出現了一絲紊亂。
準備就緒後,在消防員的號令下,莫可淩按下滅火器的開關。
變故,就在這時陡生。
沒人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總之當莫可淩使用滅火器後,火不但沒有變小,反而越燒越旺。更危急的是,火星跳到了莫可淩的衣擺上,並迅速燃燒起來。
“啊——救命啊救命啊!!!”莫可淩驚慌失措地大喊,企圖利用奔跑來擺脫身上的火焰,火卻越燒越凶。
因為事發突然,所以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紛紛怔在原地。
遊泳池裏,清澈的水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莫可淩急中生智,咬著牙跳進了遊泳池。
隻是驚恐萬狀的她忘記了,她並不會遊泳。
砰——
巨大的水花噴濺而出,莫可淩的身軀迅速沉入遊泳池。很快,她又在水中激烈掙紮起來。
“救……我不會……”她的身體在水麵浮浮沉沉,雙手不斷拍打水麵,濕漉漉的臉龐蒼白如雪。
“救我……”她賣力地求救。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越過鐵柵欄。在眾人還無法緩過神來的時候,那道身影縱身躍入水中。
而緊隨其後出現在遊泳池旁的,是另一道更加慌亂的身影。
通往醫務室的走廊裏,安靜空曠,幾盞米黃色的燈不僅沒讓周圍看起來明亮一些,反倒增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昏暗。
男生蜷縮在角落裏,水不斷從他濕漉漉的衣服上滴下來,他蹲著的那一小塊地方很快就積了一灘水漬。他雙手抱膝,下巴埋在潮濕的膝蓋裏,壓低的頭看不見雙眸,隻有一小塊更加慘白的臉頰裸露在外。
少年陪他站在一旁,平穩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他沉默地看著腳下,雙眼無神。
滴答。
靜謐的空間裏,隻聽得到水滴從男生身上滴落下來的細微動靜。
醫務室的門開了,耀眼的燈光將醫生的影子拉得很長。
原本失神的上官樂驚醒般地走到醫生麵前。窩在牆角的人也費力地站起來,臉上出現的,是從未示人的緊張。
“她怎麼樣?”上官樂既沉鬱又心急地問。
“不用擔心,隻是喝了幾口水而已,沒什麼大礙。”醫生寬慰道。
“那有沒有燒傷哪裏?”上官樂絲毫不敢鬆懈。
“沒有,還好火滅得及時。”醫生恭敬地答道。
聞言,上官樂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後麵一言不發的人也一樣。
“可能是驚嚇過度,她現在還在昏睡,不過醒了就沒事了,請放心。”
“謝謝醫生。”上官樂禮貌地勾了勾幹澀的唇。
“這是應該的,”醫生微微頷首,“為了以防萬一,我現在給她開些治傷風的藥。”
“麻煩你了。”
“不客氣。”說完,醫生轉身往藥物室走去,走廊又恢複了安靜。
上官樂低著頭,此時此刻竟沒有勇氣進去看一眼熟睡的莫可淩,始作俑者就在自己的身後,可他卻覺得這次事故應該歸咎於自己,深深的自責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憂傷。
要是再注意一點就好了,也許就能阻止……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出聲,漆黑的雙眸依舊平整無痕看不出情緒,隻是握緊的拳頭卻在咯咯作響。
少頃。
走廊的入口出現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像是預料到來人是誰,男生握緊的拳頭又緊了些。
上官樂轉過身,便看到莫佐毓陰影下的臉龐麵無表情,他的腳步很輕很緩,一步一步卻像踩在他的心髒上,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震懾人心,恐懼瞬間襲遍四肢百骸。空氣中,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讓他幹澀的嗓子發不出一絲聲音。
身邊一直一動不動的人終於轉過身,他平靜地看著莫佐毓走過來,麵對莫佐毓毫無溫度的目光,他不毫閃躲。
莫佐毓一直逼近,直到兩人近得沒有距離他才停下腳步。莫佐毓的目光似乎不在他身上,空茫的雙眸好像穿過他,停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忽然,緊繃的氣氛裏出現一聲沉悶的聲響。
莫佐毓出手太快,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旁的上官樂還在心急地揣測對峙的兩人會有什麼動作,就看見男生濕漉漉的臉龐莫名地出現了一陣扭曲,表情痛苦異常。
壓抑的呻吟不斷傳來,腹間劇烈的疼痛讓男生的身體不受支撐地向前傾倒,他的下巴無力地靠在莫佐毓僵硬的肩膀上。
莫佐毓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肩上男生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莫佐毓這一拳力道之大,恐怕隻有挨拳頭的人才知道。
“我警告過你了。”莫佐毓的語氣清淺如霧卻森冷異常。
“毓!”上官樂上前,將他肩上的那道虛弱身影拉向自己。
眼神稍移,莫佐毓的目光轉向上官樂。上官樂心間一緊,昏暗的視線裏,他好像看到他空濛的瞳眸,那個巨大又冰冷的漩渦,隻要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會被吸食殆盡,連一根毛發都不會剩下。
“醫生說淩沒什麼事,隻不過是驚嚇過度,所以你現在還是先看一下淩比較好。”上官樂認真的口吻裏,有一絲無法控製的輕顫。
又漠然看了一眼上官樂懷裏蒼白的人,莫佐毓往那間燈火通明的屋子走去。
再也無法遏製腹部的疼痛,他痛苦地低吟,猛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咳咳咳……”他劇烈咳嗽起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後,在遊泳池裏喝的幾口水全部吐了出來。
看著此時痛苦的他,上官樂異常悲傷:“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沉鬱地看著臉色蒼白的他,憂傷的口吻裏有著明顯的責備。
“到底是為什麼?”將臉埋進陰影裏,他想借此來掩蓋自己眸裏的哀傷,“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做?伊斯……”
空曠冗長的走廊裏,費力的咳嗽聲輕輕重重地敲在牆壁上,產生嗡嗡的回音。
上官樂一臉陰霾地拍著伊斯纖瘦的後背,費了好大的勁,伊斯才慢慢緩了過來。因咳嗽而漲紅的雙頰,隨著漸趨平穩的鼻息,開始恢複到先前詭異的白皙。昏暗中,隱約可以看出他臉上的虛弱。
伊斯沉默地看著地麵,水珠還在順著衣服滴落,隱沒在陰影下的瞳眸是一片漠然。
“我沒想過要傷害她……”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次的陰謀還是隻想要引起她的恐慌而已,不料黃磷用量過度,造成了這麼嚴重的事故。
“為什麼要做那麼多的事來嚇唬她?”眉心微蹙,上官樂看著他的眼裏有零星的光。
雙唇淺啟,伊斯的眼眸又往陰影裏埋了幾分:“我隻是想讓她離我們遠遠的……”他平穩的口氣中,有一絲幾不可聞的悲涼,“離我們越遠越好。”
聞言,上官樂的眸底泛起一絲沉鬱的困惑,思緒稍轉,他試探性地問:“伊斯,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伊斯抬起頭,常年波瀾不驚的墨眸裏泛起一抹無力的蒼白。
“就是因為什麼都看不到,所以才覺得不安。”
“……”
無數次想要看清楚她和我們之間的交集,可卻什麼都看不到,唯有最近時常出現在夢裏的情景,她身邊的風鈴花在成片成片地凋零。
身體稍斜,伊斯疲憊地靠在上官樂的身上,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還是內心不斷湧現的荒涼。
同樣安靜的醫務室裏,病床上女生清淺的呼吸隱約可聞。她雙眸緊閉,薄如蟬翼的唇瓣幹燥蒼白。
莫佐毓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上,沉默地看著莫可淩虛弱的臉。與剛剛可怕的臉色不同,此時他的眸底有一縷淡淡的心疼。
從她身上幹爽的衣服可以看出,醫務人員已經為她打理過一番,隻是濃密的長發依舊潮濕。
就讓她這樣睡著沒關係麼?想著想著,他的手竟不知不覺觸碰著她的頭發。
這時,莫可淩平穩的眉心開始出現一絲波紋,她的雙唇輕顫,發出微弱的聲響。
“小鬼?”莫佐毓順勢將手指貼向她的臉頰,指尖輕觸的動作似在安撫她。
她的眉心越皺越緊,濃密的睫羽不安地輕顫。
“小鬼……”莫佐毓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生怕錯過什麼。
慢慢地,她連手都無意識地動了起來,慌張的神情好像在尋求某種可以讓自己心安的東西。
莫佐毓將她亂動的手反握住,觸碰到她冰涼的手掌,心裏又忍不住泛起一陣漣漪。
“小鬼,你醒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出聲,語氣裏有低沉的溫柔。
小小掙紮了一番,莫可淩終於睜開了眼,烏溜溜的瞳眸裏,有潮濕的霧氣,好似晨間滯留在樹林裏來不及散去的白霧。
她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兩眼放空。待意識稍稍恢複後,她斜過頭,呆呆地看著燈光下那張熟悉的臉龐。
“醒了?”他淡淡地問。
“嗯。”她呆滯地點點頭,好像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
他也不說話,就那樣與她對視著。維持著剛醒來的表情,她繼續怔怔地看著他,表情懵懂。
“哥……”她恍惚的神情終於消散,認清楚眼前的人後,她低低地開口。
“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在她的麵前,他的口氣總是不瘟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