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為這次的事故，莫可淩的情緒一直處在低壓帶，特別是麵對上官樂，不知道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麼，她竟然有些躲著他。雖然上官樂一直告訴她，這次的事情是個意外，莫可淩表麵上沒有在意，但心裏一直卡著疙瘩。並且，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莫可淩開始遭遇到一連串的怪事。
無緣無故因為地板上的異物滑倒。
上樓梯時莫名其妙地被絆倒。
到廚房裏幫銀婆婆的忙，被忽然壞掉的水龍頭噴了一身冷水。
所幸這些事故都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害，不過莫可淩心裏的陰影卻越來越重，眸底的恐懼也越來越明顯。
看著越來越神經兮兮的莫可淩，莫佐毓原本就冷漠的表情變得更加沉鬱，隻是微顰的眉心又像在隱忍著什麼。
公館裏，莫可淩有些恍惚地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發。
除了在角落裏堆著積木的伊斯，少年們都默默地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想要安慰她，卻又無從說起。
冉禦少低下頭，平整的眉心不自禁地蹙起，漆黑的瞳眸在陰影下看不清情緒。一旁的上官樂表情也不輕鬆，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臉上總會出現一抹若有似無的擔憂。亞杉的表情一向不明顯，但是隱約可以看到他眸底那抹淺淺的沉鬱。宮澤南也一改往日的輕佻，眸色認真無比。
“開飯了。”宮澤琪的腦袋從餐廳裏探了出來。
壓抑的氣氛被打破，少年們紛紛起身。
“淩，吃飯了。”上官樂笑著對她說。
“嗯。”她旋身，佯裝輕鬆地笑了笑，那抹苦澀的微笑，讓人看了心裏有些不舒服。
伊斯慢吞吞地站起來，因為剛才吃過點心了，所以他今天不怎麼著急。他也是唯一一個不會受到外界影響的人，所以他還是跟往常一樣睡眼惺忪一臉呆滯。
“伊斯。”這時，莫可淩忽然小聲地叫住他，並拉住他的手臂。
他緩緩地回頭，看著不安的莫可淩，斜著的腦袋像在問：“什麼事？”
“你……”她支支吾吾地開口，“你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呢？”
他眉心稍低，更加疑惑了。
“我……我是不是被詛咒了？”莫可淩既認真又怯懦地問道。
稍稍凝眸，他白茫茫的眸色閃過一絲澄澈，表情有些怪異。他幽幽地開口，聲音很輕：“我隻知道有些東西有它特定的軌道，如果被打亂的話，事物就會出現扭曲，不僅始作俑者會受到懲罰，連旁人也可能因此受到牽連。”
“打亂……”莫可淩怔怔地看著他半死不活的臉，是自己打亂了什麼嗎，“所以……我果然還是被詛咒了嗎？”她握著伊斯的手又緊了些。
伊斯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嗯。”
“我說伊斯，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再嚇淩了。”宮澤南將被嚇到的莫可淩護在懷裏，凶巴巴地說。
伊斯耷拉著臉，一臉無趣地離開了。
“淩，你不要聽那個白癡胡說，他平時就喜歡裝神弄鬼。”宮澤南笑著安慰她。
低著頭，莫可淩抿唇不語。
不是胡說……我知道的，我知道……
手用力握成拳頭，指關節變得一片慘白。
餐廳裏，氣氛依舊不怎麼好。莫可淩遲遲沒有就座，好像很不想靠近大家。
宮澤琪親昵地拉過莫可淩：“都在等你呢，快到位子上坐好。”她佯裝輕鬆地把莫可淩拉到她的專屬座位上坐好。
伊斯已經不客氣地開吃了，除了陰沉的莫佐毓外，少年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對於此時怪異的氣氛無可奈何。
莫可淩苦惱地垂下雙肩，恍惚地看著盤子裏的食物，拿著筷子的手有氣無力，本能地開始進食。見她動筷，大家才稍稍安心。
這時，莫可淩察覺到一絲輕微的異樣，她停下動作，眼睛來回掃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哢——
一聲脆響，身體轟然下墜。
“小心！”莫佐毓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她下墜的身體。
她驚魂未定地看見身下的椅子已經粉碎。
“沒事吧？”
除了一臉呆滯的伊斯外，所有人都紛紛起身。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莫可淩身上，所以沒人發現，陰影下，莫佐毓的雙眸越來越凜冽。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銀婆婆一臉困惑。
莫可淩慌張地從莫佐毓的懷裏離開，麵對走過來安慰她的上官樂，她也是一副排斥的樣子。她仿佛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現在所做出的動作都隻是本能。
“對不起，我先走了。”說完，莫可淩逃也似的離開公館。
“淩！”宮澤琪心急地對著她的背影大喊，可她惘若未聞。
莫可淩飛快地跑著，耳旁是呼呼的風聲。
忽然，那些哭泣般的風聲變成了低沉的女聲，縈繞在耳邊，經久不散。
——你這個被巫師詛咒的壞小孩。
——你是個不祥的人，每個人都討厭你！
——你這個討厭鬼，沒人會要你，討厭鬼！
她捂著耳朵，努力想要隔絕那些聲音，那些聲音卻如影隨形，不管怎麼樣她都逃不開。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緊緊纏著自己的，那些咒語般的聲音。
我不是討厭鬼……我不是……不要討厭我……不要！
一道道淚水劃過她蒼白的臉龐。
安靜的公館，比往日增添了幾分涼意。靜默的空氣裏，似乎潛藏著一股暗湧。
莫佐毓站起來，沉默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我不管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希望今天是最後一次。”他的聲音很低，卻鏗鏘有力，字字砸在眾人心上，“最好別挑戰我的耐性。”
大家怔怔地看著他僵硬冷漠的側臉，眸底有茫然，有沉鬱。
說完，他揚長而去，留下餐廳裏的幾人，各自沉默著。
望著莫可淩消失的方向，冉禦少的眸色又灰了些，握在身後的拳頭因為太過用力而咯咯作響。沒人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遏製住內心的衝動。
整個下午，莫可淩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就在她被最近頻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異事件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班主任又宣布明天年段要安排一場防火演習，她們班級被安排在下午進行。
與大部分同學興奮的情緒相反，莫可淩覺得異常疲憊。下午放學後，不知道為什麼，莫可淩竟叫了司機來接她。晚上在家裏，她對其他人也極力回避。
看著反常的莫可淩，溫叔隱隱擔心。而在莫可淩看不見的地方，莫佐毓看著她的雙眸如落日般深沉。
為什麼這次的事情小鬼會這麼在意？
翌日。
防火訓練在露天遊泳池進行，學校似乎很重視這次的演習，還特地讓校報為此次活動做一個專題報道。
早上的最後一節課，每一個人分到一個號碼牌，隻要下午拿著這個號碼牌到遊泳池，便可以向工作人員領取相應的滅火器。
這次的活動，大家都覺得很新奇，隻有莫可淩的情緒一直很低迷，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中午放學。
下課鈴響後，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很快，教室就變得空蕩蕩的了。
莫可淩窩在座位上，像個被遺棄的小孩。
她兩眼放空趴在桌子上，目光停在窗外，安靜的神情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發呆。
時間靜靜流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莫可淩呆呆地看了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沉默少許，她按下通話鍵。
“下來，我在樓下等你。”還沒開口，電話那頭的人就不瘟不火地開口。
頓了一下，莫可淩坐直身子看向樓下，果然在大門口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周圍一如既往地圍著那些羞澀又興奮的女生。
明明就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莫可淩卻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他此時目光的溫度。
她低下頭，像在回避：“我……”
“我們不去公館，去餐廳吃飯。”不等她說完，他就如預料到她的話一般解釋道。
張著的雙唇靜止不動，嘴巴開始一點一點溢出酸澀。明明是跟以前一樣霸道又生硬的態度，可是此時卻讓自己那麼溫暖，這種溫暖蔓延到全身，最後漫上眼眶。
“還呆在那裏做什麼……難道要我上去？”
“不用。”莫可淩連忙搖頭說道。她拿起包包，往樓下跑去。奔跑的前方有一片光芒，慢慢將自己從那個漩渦裏拉出來。
“慢死了，到底要我等多久。”見到莫可淩，莫佐毓冷冷地抱怨了一句，接著不滿地轉身走開。原本包圍著他的女生識趣地讓開一條小道。
“嗬嗬……對不起，我剛剛在思考。”莫可淩跟在他身後幹笑了幾聲。
聞言，莫佐毓費了好些勁才讓原本快要上揚的唇角維持在了正常的弧度。
為什麼這個小鬼總是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蠢的話？
“你這個小鬼也會思考。”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當然了，我又不是豬。”沒聽出他的嘲諷，莫可淩回答得既流暢又嚴肅。
萬年冰山敗給了天然呆，莫佐毓終於無法控製地揚起唇，斑駁的日光下，那抹清淺的笑痕宛若蜻蜓點水，在靜謐的湖麵暈開一圈圈波紋，安靜又柔美。
本來是想費些心思讓這個小鬼恢複好心情，不料自己的心情反倒因為她而變得很好。
“你笑什麼？”看見莫佐毓鮮有的笑，莫可淩好像意識到什麼一般，冷冷地問。
從莫佐毓和自己以往的相處情形看，這個笑容隻能解讀為嘲笑。
“沒有。”莫佐毓漸漸斂起唇角的弧度，“我隻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麼？”她好奇地問。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莫佐毓抿唇，沒有再言語的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幹嗎這樣吊人胃口？”見狀，莫可淩不高興了，“你到底在好奇什麼？”
“沒有。”他淡淡地說。
“少騙人了，明明就有！”莫可淩不依不饒。
“說了沒有。”莫佐毓的口氣依舊很淡，但是眸色卻悄無聲息地變化著。
“可惡……”莫可淩不甘又無奈地努起唇。
莫佐毓將臉別開，臉上那抹笑痕淡得不著痕跡。
我隻是好奇，為什麼你可以在這麼複雜破敗的世界裏活得這麼單純，單純得一塵不染。
午間的餐廳，人有些多。
與其說是餐廳，不如說是水晶城堡。四周的牆全部是用玻璃建造的，不僅如此，就連桌椅餐具，也都是透明的，所以特別受學生們的喜愛。餐廳內，一張張圓形餐桌都已經坐滿了進餐的學生。
與以往的嘈雜不同，今天的學生都特別安靜，尤其是女生，她們會時不時抬頭看向二樓的貴賓室。
當莫佐毓帶著莫可淩出現時，餐廳的氣氛再次出現了明顯的變化，用餐的人無一例外停下手上的動作，臉上的表情驚駭欲絕。在確認來人真的是莫佐毓後，女生們變得又驚又喜。有個女生更加誇張，竟激動到將刀叉弄折了。
隻是哪怕心裏已經激動欲狂，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打破寧靜。
對於這種粘稠的目光，莫可淩始終沒辦法像莫佐毓那樣視而不見，所以她低著頭，極力逃避著周圍的視線。
哢嚓哢嚓。
角落裏，一道道熟悉的閃光燈一閃而過。
聽了工作人員的報告後，餐廳主管畢恭畢敬地迎了上來。
“莫少爺，莫小姐，你們也來了。”
也？聞言，莫佐毓的心裏泛起一絲疑惑。
“幾位少爺和宮澤小姐就在一號貴賓室，我為您帶路。”主管繼續謙恭地說道。
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穿過一層層透明的玻璃，莫佐毓隱約可以看見裏麵那些人的輪廓。感覺到身邊的莫可淩有一絲異樣，他流眸一轉，果然看見她有些遲疑的表情。
“不用了，給我們另一個房間。”莫佐毓淡淡地說道。
莫可淩看著他冷淡的側臉，眸底泛起一絲委屈的感激。為什麼哥哥總是能夠一眼就看穿自己的想法呢？
主管稍稍一頓，繼而點頭應是。
隻是在他們起步沒多久，二樓的回廊就傳來熟悉的女聲：“毓，淩。”
身體稍稍一頓，莫可淩有些僵硬地看過去。回廊上，宮澤琪正對他們甜甜地笑著。
“你們在那邊做什麼？趕快上來。”隔著一段距離，宮澤琪沒辦法看清他們的表情，自然不知道莫可淩在聽了她的話後，眸底一閃而過的猶豫。
看了莫可淩一眼，莫佐毓漫不經心地說：“不想去就拒絕。”覺得這樣好像有些生硬，於是又加了一句，“沒關係的。”
莫可淩搖搖頭，接著往宮澤琪所在的方向走去。
這種情況下還拒絕的話，對學姐很不好吧。
一見麵，宮澤琪就親昵地拉住莫可淩的雙手，笑著說：“本來剛想要打電話給你們，沒想到一出來就看見你們了。”明明是對莫可淩講話，她的目光卻不自主地落在旁邊的莫佐毓身上。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唇角微揚，莫佐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