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愛】是等同於【奇跡】的詞。

天空藍得發虛。閉上眼就是一片海。

潮汐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海平麵往下數英尺、數十英尺、數百英尺,黑暗越來越濃烈,密不透光的含混世界,一切喧囂終於消融在平靜裏。

睜眼後橫亙在課桌上的光的通路,懸浮的塵埃緩慢漂移。每一次呼吸都是歎息。

“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上課就知道睡覺,你到底要不要學了?”

呼吸。

“上次小測的考卷為什麼不叫家長簽名?不簽名可以,你考過平均分哪!”

呼吸。

“你說話啊!啞了啊?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聽到沒?”

呼吸。

“你不說話是吧?你出去。現在就去外麵站著去!”

所有同學都回過頭,教室裏安靜得可怕。

單影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徑直往後門的方向走去,校裙卻意外被課桌下麵的釘子鉤住。感覺到阻力的女生並沒有停下來或者放慢腳步。尖銳的鐵釘扯斷布料發出怪異的撕裂聲。桌子被拖出一段距離,最後,失去重心轟然倒地。

拉住門把手的瞬間,單影朝講台瞥了一眼。被氣得肚子鼓動起伏的老師像隻青蛙。

嗒——嗒——

女生短小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消失在虛掩的門外。

就隻有這種程度而已嗎?

單影忍不住想笑。

明明罵人的是他,卻委屈惱怒到這地步。翻來覆去都是那麼幾句,聽得耳朵生繭,最後總是抱著眼不見為淨的心理逃避。

數學老師,脾氣很差。

外套口袋裏手機短促地震動了兩下。單影順勢倚靠在草坪的斜坡上掏出手機打開新訊息。

來自:韓迦綾

從今天開始我要和顧鳶一起回家,你自己一個人走吧。

單影從頭頂茂密的樹葉縫隙間看來回遊弋的鉛雲,過了約有十分鍾,才在屏幕上拚出“好”按下發送鍵。

又高又帥又學業優的男生,顧鳶,在這所墳場一樣荒蕪的市重點中學珍稀得像熊貓,想來自己也沒有理由不喜歡。

女朋友換來換去,先是夏秋,現在又是韓迦綾,都是年級裏一等一的美女加才女。

如果把現在心裏這種苦澀感的由來歸咎於失戀,那簡直自不量力到可笑。

雖然高二剛開始調換了座位,顧鳶目前就坐在和自己相隔一條走廊的地方。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話,單影敢肯定自己在對方眼裏就是個透明人。即使他正在和自己唯一的朋友韓迦綾交往,交談的局麵也從未被打開。

本來就沒什麼交集,再加上自從進入秋天,男生就開始變得很少露麵,常常毫無理由地翹課,好幾天都看不到一眼。這種熟識程度的前提下,他和女友關係怎樣更進一步發展又關自己什麼事呢。

原本不該屬於這裏、不開朗、不快樂、不陽光、不溫暖的獨立個體,被迫出現在這個與自己毫無交集的世界裏,然後理所應當地得到被每個人無視或嫌棄的結局。

說到底,這個學校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和單影無關。

成績差這類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吧。

以自己的水平本來就隻有考普通高中的能力,可是爸媽卻執拗地相信她隻是中考意外失利,非要花五萬塊錢把女兒硬塞進市重點來墊底。

他們現在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對飯局上的朋友驕傲地說:“我們家單影在陽明中學念高中啊。”

那麼兩年後呢?又要用多少錢把女兒塞進哪個大學?

單影有時想,他們真是一對無聊的父母。但是轉念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未來不用自己操心,飄到哪兒算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