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偏偏這種除了錢什麼都不懂付出的父母,還對兒女有無以複加的期望值。

這幾天放學後特別留心,才發現根本沒有火燒雲之類的美麗景象出現。

公交車堵在楊高路口,整個車廂裏充斥著人的汗酸味。煩惱透頂的當下,好像誰拉滅了白熾燈,“啪”的一聲,光源就幹脆地消失了。

“吃飯的時候發什麼呆啦!”媽媽敲著瓷碗邊沿把單影的魂揪回來。

隨著光源的消失,日光下那僅有的一點雲淡風清也被雲層埋葬了。

再沒有躺在草地上看見的澄澈天空。

或者光線在水泥地麵描畫出的疏淺樹影。

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跌進喧囂嘈雜的噪音筒裏,四周都被堵了出路。

“像你這樣磨磨蹭蹭浪費時間怎麼可能有好成績?好久都沒聽你說有考試了,最近沒有嗎?”

單影咬著筷子搖頭。

“反正期中考試你也就考成那樣,我以後都不想去開家長會了,開什麼開?去了就是被老師罵!你沒自尊心不要緊,別連累我一起丟臉。全班總共54個人你考45名。你這樣下去怎麼辦啊你?你自己都不緊張的啊?……”喋喋不休起來。

女生不做聲,埋頭往嘴裏扒白飯。

說到最激動時,媽媽直接伸過手來戳她太陽穴,“你聽到沒有?唉喲,真是氣死人,跟你說話像對牆哈氣一樣!”

“聽到了。”女生悶聲答,還是不抬頭。

爸爸把碗一扔,“煩死了,每天都嘮叨這些,養個小孩這麼煩人還不如掐死重生。”

媽媽立刻調轉火力點,“要生你自己去生!每天就知道出去應酬喝酒,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幾天在家裏,你什麼時候管過小孩啊?還嫌我煩?”

“我不出去賺錢誰來養你們?好笑了,就像你管了她好多一樣?我還不知道你?你每天少打兩個小時麻將她也不會這麼差!”

“噢!好的就沒功勞,她讀書差就全怪我?她爹沒死好吧!”

……

沒有休止的,噪音。

單影把頭擱在座椅靠背上仰起臉盯著天花板,純然一色的白,有個不和諧的黑點。單影從初二開始就有兩百度近視,但是父母不知道,從來也沒給她配過眼鏡,以致朦朦朧朧懵懵懂懂地生活至今,很少體會到不便。

單影眯起眼,看不清黑點是什麼。客廳的電視突然從連續劇對白變成了廣告聲,女生正襟危坐,用手按掉電腦屏幕按鈕的同時用腳在桌下關掉了音箱開關。

過了大概半分鍾,媽媽果然推門進來,擱下裝著熱牛奶的玻璃杯,不想走得太急,在單影身後又晃了晃,欲蓋彌彰地從書架上隨便抽了本書帶上門出去了。

天知道她已經多少年沒看過書。也隻有在爸爸偶爾回家的日子她才會老老實實守著電視而與麻將絕緣。

音箱裏重新流瀉出緩慢的弦音。

單影再仰頭看,天花板上的黑點已經不見了。

很快,身邊出現了一隻擾人的蛾子,繞著桌角椅子腿轉了好幾圈,又繼續亢奮地在房間裏畫著各種線條舞來舞去。

單影觀察了它一會兒,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氣把牛奶灌下肚去,等飛蛾玩夠了停在桌麵上,女生瞅準時機把空杯子反扣下去。

飛蛾受驚,騰空而起。

女生把腿蜷起來,抱著膝,一動不動地看著它四處碰壁。

外麵也是冰冷的天地冰冷的空氣,讓你在這裏避一避。

讓你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