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夢裏夢到醒不來的夢(2 / 3)

“可是……”蘇小洛有些著急,“大家都畢業了,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你也要結婚了……我是覺得,我……”

就好像,被拋在後麵了一樣。

“你結婚,我總不能不來吧。”

她最終,隻是這樣說。

周葉愣了一下,看著她,欲言又止:“可是,小洛……”

“沒關係,我知道那些人在找我麻煩,這樣,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就在遠一些的地方……”蘇小洛自己給自己做著安排,“我可以戴墨鏡呢,可以戴你說醜的那種,很大的蛤蟆鏡,這樣誰都認不出我來……”

周葉不說話了。

蘇小洛心裏莫名地難受:“或者,我還可以戴假發……這樣不會有人認出我來的,我可以去參加你的婚禮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

周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簾低垂下去:“小洛……不是我不容許你參加我的婚禮,而是……”

她等了許久,等不到下文,隻看到周葉深深地歎息,隊草同學索性起身找了個借口走了。

“到底怎麼了?”蘇小洛很是鬱悶。

“我……我覺得這件事情,可能已經沒辦法繼續瞞著你了,所以,不如我現在告訴你,”周葉別過臉去,不看她,“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心底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感覺讓她滿心惶恐,周葉對她,向來很少這樣嚴肅,她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且,必定不是什麼好事情,不然周葉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她聽到周葉說:“小洛,答應我,你要堅強一些,好嗎?”

她突然膽怯了。

她想說,你們怎麼可以指望我更堅強,並且一直這樣堅強活下去呢?

以前她一直以為堅強是一個形容詞,現在她覺得,堅強對她來說是一個動詞,是她一直在努力做的一個動作,耗費她很多力量,可是,她也會累的啊,也會堅持不下去的,為什麼就沒有人能夠理解呢?

她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很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來:“是陸昭發生什麼事嗎?還是……豬頭出事了?”

周葉又唉聲歎氣:“你都不知道豬頭給你編織一個多好的夢境,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轉身走,回到阿姆斯特丹去,直到接到可以回來的消息。”

“可是我是蘇小洛啊,”她淺淺地笑了笑,“你說吧,我既然回來了,就不能這樣走。”

蘇小洛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什麼顧佳佳不停鬧騰,惹得陸家雞犬不寧,然後陸遠成知情後非要找到她尋仇,林柯那個變態也要繼續折騰她……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性,然而,現實永遠在她的意料之外。

半年多以前,整個L市都為一個新聞沸騰了。

上流商界的楷模夫婦陸氏總裁及其夫人離婚了,原因不詳,不同於結婚時的大張旗鼓,離婚的時候過分低調,由於是商業聯姻,而且之前一直以來都在媒體前表現得很恩愛,所以很多人期待的都是雙方為了財產和陸氏的所有權而撕破臉皮,但是很遺憾,那些各自出動律師團在法庭上麵針鋒相對的情景,始終都沒有出現,最終,陸遠成和妻子隻是一紙離婚協議,私下裏將財產和公司的股權進行了分配,似乎兩個人也並不在乎誰拿得多誰拿得少,這讓看熱鬧的人們不由得猜測這其中的原委,當然,也就很自然地追溯到了他們的孩子,陸昭的身上。

時間點再往前推上半年多的時候,這個L市很傳奇的三口之家還保持著人們眼中的和諧狀態,所以,當陸昭那一天匆匆地從市立醫院衝出去,在醫院門前那條馬路上麵被一輛行駛而來的貨車撞倒的時候,人們都嘖嘖歎息。陸遠成發瘋一樣地揪著醫生的衣領要求治好他的兒子,可是,多處粉碎性骨折,髒器受損,失血過多,長達九個小時的手術,並未能將陸昭從生死線上完好地拉回來,接下來數十天的昏迷,醫生看著腦電圖雜散的波形,告訴陸遠成,他的兒子也許再也不能醒過來了。

除了最基本的反射動作以外,機體對外界一般性刺激完全無反應,沒有自主意識,僅僅是腦幹活著,支撐著身體最基本的代謝。

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陸遠成的妻子從國外回來,兩個人投入了大量的財力和精力,尋找可以治好陸昭的醫院,但是無果而終,現實很殘忍,不是隻要他真的知道自己錯了,願意流著眼淚拉著陸昭的手道歉,日複一日地對陸昭說話,陸昭就真的可以醒過來的。陸昭始終沉睡著,很安穩,好像落入一個不願意再離開的夢中。

陸遠成夫婦離婚之後,陸昭的母親得到了陸昭的監護權,直至今日,陸昭依然沉睡在市立醫院的病房裏麵,那樣安靜,拒絕再看這世界一眼,哪怕是他身邊那個長年都不曾關心他,而在此時終於痛悔的母親。

“上個月我們去看陸昭的時候,豬頭說看到他的眼睛有睜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沒有留意到……豬頭還很高興地跑去跟醫生說了,醫生並沒有說太多,我問過醫學院的教授,植物人醒過來的先例雖然有,但是並不多,不過豬頭總是告訴我陸昭一定會醒過來……他還說,很快就會醒過來,我和豬頭商量好,暫時不告訴你這件事,盡量不要讓你回來,說不定陸昭很快就真的醒了呢?那樣等你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了……”

周葉絮絮叨叨地說著,外麵天空的顏色在慢慢暗下去,蘇小洛的眼底一片茫然,隻是不停地搖著頭。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我知道了,一定是陸昭覺得當初我拋下他一個人麵對顧佳佳她們所以生氣了,對了,還有豬頭那時候也在生我的氣,所以你配合他們來騙我對不對?”

她很堅定地拉住了周葉的手,也不顧桌上的油漬已經蹭到了自己手上:“他們都是小肚雞腸的人,你怎麼可以跟他們一夥呢?”

周葉皺著眉頭看著她:“小洛,我沒有騙你。”

她的表情很僵硬,她擺出一個笑臉來,但是她做不到了,她的手有些顫抖地,摸出自己的手機來:“我跟你說,你這樣騙不到我的,我剛剛下飛機還收到陸昭的短信了,這一年多我們一直有短信來往,怎麼可能……”

“你現在給陸昭發信息,還是會有人回的,因為陸昭的手機,根本不在他那裏。”周葉幾近殘忍地打斷她的話,“陸昭出事後的第二天我們接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陸昭的手機就被豬頭拿走了,豬頭是唯一一個知道陸昭手機密碼的人,這一年多,都是豬頭拿著陸昭的手機跟你聯係的,他怕你會懷疑,他還老是問我陸昭一般都怎麼回你的話,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還打了越洋電話給他?沒有人接對不對?因為豬頭知道如果他接了電話一切就都完了……他隻是非常害怕,小洛,他怕你知道陸昭的事情,我們都很清楚,陸昭對你來說很重要,而且那天發生那樣的事情,你肯定自責得要死,萬一再知道了這些,我們都很害怕你會崩潰……豬頭和我都希望瞞著你,直到陸昭醒過來,可是你現在回來了,比我們預計的都要早……”

蘇小洛已經不知道擺在自己臉上的,是什麼表情,她隻是想,這都是什麼啊,這一切,都太荒唐了,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她不相信。

那些她在異國他鄉的深夜裏麵,賴以生存的,給她希望的,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信息,不都是陸昭發給她的嗎?那樣的溫言軟語,那樣體貼那樣細心的噓寒問暖,怎麼可能是豬頭?

她不信。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對你來說一定很難接受,但是,小洛,這就是你走之後真實發生的事情……”周葉咬了咬嘴唇,眼睛一亮一亮,淚水折射夕陽最後的光亮,倒映在她眼底,“其實,我剛開始就想,怎麼可能瞞得住呢,我根本不知道陸昭什麼時候會醒過來,甚至還能不能醒過來,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都想告訴你算了,但是,豬頭不停地告訴我,不能說,他總是說蘇小洛一定接受不了的,他求著我,讓我不要告訴你……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一樣對你來說比較好,是回來麵對這個殘酷的事實,還是一個人在遙遠的地方孤獨著,但是仍然保留幻想,我不知道……我隻能按照豬頭說的去做,我不想騙你,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小洛沒有說話,掌心裏麵的手機,被她緊緊握著,一層細密的汗水滲出來,她發覺自己右手的指甲在左手的手腕處已經掐出深紅的印子。

她突然笑了一下:“我怎麼可能會信你呢,算了,我直接去找陸昭。”

然後她低頭給陸昭發短信。

“陸昭在市立醫院住院部9樓15號病房,”周葉抽了抽鼻子,抹了一下眼角,抬頭說,“你要是不信,我等一下帶你一起過去。”

她沒有理會,隻是自顧自地把那個短信發了出去:“陸昭,你在哪裏?”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刻意,但是她在短信的開頭加上了陸昭的名字,然後她跟周葉說:“好,我們去醫院。”

很快地,短信回複過來了,她在公交車上,打開這條短信。

“我在學校啊,最近在忙離校手續呢,這個時間在你那邊還早吧,你已經起床了?”

她再一次看那條短信,上麵顯示著發信人的名字。

陸昭。

晃晃悠悠的公交車,承載她晃晃悠悠的心,周葉途中一直低頭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她盯著手機的屏幕,想起一些已經有些久遠的過去來。

她可是給陸昭畫過生命線的啊。

畫了很長很長,兩端都延伸到了手背上麵,恨不能繞著手掌畫上好幾圈……

她的心在顛簸中,一點一點沉下去。

她摩挲左手無名指,陸昭曾經在那裏畫下一個戒指,被她很努力地洗掉了,她又憂傷又恐懼,不願意相信周葉所說的一切,但是她現在就在通往醫院的路上,等到見了陸昭以後呢?當初,拋下陸昭一個人離開的,是她,一年多的時間,她一直在不斷地放大自己的孤獨,選擇性地忽視掉這個事實,她明明知道顧佳佳、顧老太太,還有陸遠成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如果找不到她,他們就隻能為難陸昭,她明明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