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遊離子載體之外的滑稽人物
4月18日，我們要離開日本，離開我們住了多日的新大穀飯店了。我們代表團的那四位先生，不知是不是又各自關在自己的房間裏，記著他們各自的感受呢？至於我，還希望用最後這一點時間，再感受感受。
大門口的樓廳裏，美國人正在互道good morning，日本人西裝筆挺地互相行著九十度的鞠躬禮，說著“噢哈伊噢古紮伊馬斯”。一個美國人說話間覺得熱了，脫下紅毛衣，把兩隻毛衣袖子當腰帶係右腰上。那幾位日本人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就又開始九十度的鞠躬：“嗨伊！嗨伊！”美國人的輕鬆自如，令人感到愉悅，不過日本人想必很少腰肌勞損。各有所長，永遠不必強求一律，聽其自然，永遠不要強加於人。
飯店大門外是車的旋律。小車從右邊開上來，客人坐上後，從左邊開下去。兩股車流在極目遠處幾乎接上，正好成圓形。車的圓舞曲！這個樓廳的下麵幾層，又有一個同樣的大門口和同樣氣勢的車的圓舞曲。倒象是飯店前麵，突出了兩個巨大的車的轉盤。飯店的住客們，一個個鑽進車裏旋轉了出去。
一切都在轉動，隻有我站定了看。一位專司指揮車輛的、忙得不亦樂乎的服務員跑到我跟前，把微笑和聲音一起遞了過來。
“小姐，你是不是要出去？”“不，不。”我趕緊說：“我隻是看看。”
看來，這兒不相信會有不變動的人或物的存在。可不，剛吃完早飯，飯店掛著“兩替”字牌的櫃台上，人們就在忙著兌換錢幣。廳裏隨處可見的電話機旁，響著各國急促的語言。人們的服裝，更是從寬大得好象把人裝在一個大口袋裏似的現代服裝，到頭上插羽毛，身穿莎士比亞時代的男式短褲或女式拖地長裙等等，什麼都有。誇張一點說，我在大廳裏看到的不僅是各個國家的人，而且是各個世紀的人。人們的自主性敏來愈強，再也不是流行什麼就全穿什麼、現在流行的是平底鞋，也有人穿高跟鞋，流行中間色，也有人穿大紅大綠。“流行”這個詞愈來愈多地被“流動”這個詞所代替。有一次，我問一位日本朋友：“這兒到飯店多遠？”對方說十五分鍾。我便以為我要走十五分鍾。我們代表團的先生們笑我：人家是說坐車的時間！你怎麼老是用中國觀念來解釋日本的事情呢？
真的，如果人的載體——人賴以生存的物質世界發生了變動，而觀念不變，那麼，這個人就變成一個遊離在載體之外的滑稽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