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篇:學然後知進
非常語文,“逼上書山”
——一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的行知行(十四)
【理念】
都說“要給學生一碗水,老師要有一桶水”,其實老師不僅水平要高,還要是源頭活水。源頭活水哪裏來,首先是讀書。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高爾基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讀書是成長的階梯,生存的力量。但離開“上學”的人堅持讀書,是有一定難度的。教師要想文化業務水平再提高或快速提高,有時是要逼的,化用“逼上梁山”,叫“逼上書山”的。
我的“逼上書山”,是說人有時候讀書或多讀書、讀那些自己不喜歡的書,也是逼的。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小學語文老師,前文憑是“文革牌”的高中畢業,主要的文化構建和經驗是:學習毛主席語錄,抄寫大字報。再就是“開門辦學”,“三機一泵”,幾乎沒有學到什麼文化知識,和“老三屆”們比有天壤之別,專業成長,談何容易,更談不上專業自尊。如果不持之以恒讀書,不可能有你的出頭之日。
被逼,不是壞事。是人都有惰性,況且還有那麼多的除了書以外的物質和非物質誘惑。書籍沒有長手,她不會主動向你招手,即使去拖你來,你不一定情願讀下去。書香鬥不過牌樂酒香、熒屏閃光。麵對外界的精彩,我也心動過,偷懶過,貪玩過,也想及時行樂,但我深知自己根子淺,底子薄,“欠債太多”,“窮坑太深”,不“急用先學”,就寸步維艱。所以自我意識和“逼”字雙管齊下,堅持“板凳再坐十年冷”,“寒窗”苦讀一年年。正當有人在喜滋滋地吹噓說“喝的酒比別人喝的水多,打的牌比別人讀的書多”的時候,我在埋頭繼續著“唯有讀書高”,暗自下勁為我的講台增加亮色。
【講述】
我剛教書的時候,歲數小,個子矮,不是科班出生,又在家門口教書,知根知底,不像“遠來的和尚好念經”,學生家長還看不起我,把小孩交到我手裏不放心。那時還是“貧下中農”管理學校,所以,不斷有“貧下中農”來“請教” ——考我、為難我。請教的字都是冷字、生僻的字、異體字和方言土語農用字,我稱之為“非常語文”。
記得我教書才幾天,自己還沒有摸到門路,鄰生產隊有一個姓楊的“貧下中農”就“加且大公雞”似的找來,說:“徐老師啊,當老師啦,跩啦!想請教一下‘跩’字這麼寫”。他的語氣是輕蔑而又咄咄逼人的。說句老實話,我還真不會寫。接著他又說:“再請教幾個字怎麼認。”我展開他的小字條,上麵盡是農用名詞術語:挖墒、靶地、扳箏、打籪、攤扒、掃帚、攉掀……好在我在“開門辦學”時看到過一本油印小冊子,是一個很有點名氣的赤腳醫生編的,大凡有關當地勞動樣式和農用工具的名稱都有,對小紙條上的字認個七大八,這位“貧下中農”好像不太算滿意,臨走還丟了一句話:“還要再學習,我還要來請教的”。我很謙虛地說“向貧下中農學習!向貧下中農致敬!”又過了幾天,是星期天,勞動剛放工(規定我們民辦教師假日是要參加生產隊勞動的,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又一個“貧下中農”來到我家裏,是六隊上的,姓許,讀過幾天書,會點吹拉彈唱,也很“加且(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把一張嘴擱到別人身上)”說來請教幾個字,他沒有帶紙條子來,而是用嘴說,讓我猜。他說:“第一個字,‘生’字不出頭,世上很難留;第二個字是‘一點一橫長,一撇撂過牆,十字對十字,日月曬太陽’;第三個字……”第一個字是“玼古”的“玼”,“玼古”意為“死掉了”,第二個字是大寫的“廟(廟)”,我當然說不出來,那時我連本字典也沒有,學的又是簡化字,大寫的字大都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我是被拿住了。那位“貧下中農”說:“這幾個字都說不出來,還教什麼書?”當時我覺得無地自容,就差朝地縫裏鑽。以後又有好幾次類似的請教,叫我難看是免不了的,也是可想而知的。
“再不能這樣活!”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我的臉皮更是薄,在“貧下中農”們的刺激下,心裏反抗每日加劇:不學出點玩意頭來,誓不為人!
我心裏想著,就行動起來:每月有十三元的工資(當時民辦教師的工資就這麼高),我基本上用來購買文化、教育書籍和字典、詞典等等工具書,給自己定了讀書計劃和作息時間。我在《師緣》文章中形容我的書房兼臥室的宿舍“——家徒四壁清風在,四個書架放兩排。千冊圖書分類擺,竹床也當寫字台。二胡笛子牆上掛,文房四寶請進來。隨手翻閱長入夢,為有源頭活水來。我白天教書,晚上護校(看學校),節約時間乘機讀點書。”我在學校——曹莊小學的宿舍裏一邊牆上貼著:“發憤(奮)捧書本,起來為蒼生!”另一邊貼著:“戒酒、戒玩、戒懶、戒驕、戒躁、戒混。”同事稱我“六戒”,說快趕上“八戒”了。我的心理(習慣想法,不一定對)是:別人玩正是我學的時候。徐特立的“學足三餘”、魯迅的“把別人喝咖啡時間用在讀書上”、冰心“讀書如同蜜蜂采蜜”、雷鋒的“釘子精神”對我們這樣的人啟發尤其大。從此我真的“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麵包上”,就像“海綿吸水”。
然而,時間對我非常吝惜。我教書的學校因為我們的努力,小有名氣,但苦惱的是,工作就非常地忙,讀書的時間少得可憐。那時仗著年輕,血氣方剛,每天工作,都在十六個小時以上。後來大隊(村)螺絲廠(五金廠)砌到學校旁邊,我們的作息時間是,和早晨第一班工人上班,和第二班工人一起下班。讀書的時間一般放在節假日,夜讀達旦是常有的。曹莊小學,我在那裏教書護校十多年,業餘時間讀書十幾年。家離學校隻有兩條田埂的路,我很少回家,頂多吃個飯,幾分鍾、十幾分鍾的,返回學校有時間就讀一點書。我小時候讀書少,長大讀書就比較慢。但我相信一句 “不怕慢,單怕站”俗語,堅持每天讀一點點,就能每天前進一點點。為了讀書不被打攪,我在課餘、節假日,總是反鎖房門(在宿舍外把門鎖起來,然後從窗戶爬進去,再銷緊窗戶),別人來找我,一看,鐵將軍把門,以為我不在,掉頭就走了,我可以很安靜地讀書。在夏天天氣熱,我就把雙腿泡在冷水桶裏,蚊子多,我穿上厚褂子、厚褲子,腳套在靴子裏,蚊子無處下口。可憐的腳不是泡得雪白就是在靴子裏捂得一點血色也沒有。
那時候,地處偏僻水鄉,看一場露天電影是多麼稀罕。公社有放電影的來,大隊(村)上幹部習慣都擺學校操場上放。每次喇叭一響,學生的心就飛到窗外,老師也無心上課了,早早地放學。而學生像一支箭飛也似地朝家溜,把好消息告訴家人、熟人,用“奔走相告”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我也眼饞,但我克製自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讀書,不為心動……
我立業早,成家遲,曾在一首《三十歲生日自題》上寫道“:……至今香煙不會抽\ 沒有妻子不發愁\\ 身上衣服件件舊\ 皮鞋不擦半點油\ 破被一床書枕頭\\ 白天來去自由\ 晚上橫豎自由\ 讀書教書無所求。”我的“肚子”漸漸地“大”起來,也有人暗暗佩服我說:“肚子大呢(識了一肚子字了)!”
“貧下中農”請教仍在繼續,有的是考我的,有的把和你“討教”當成勞動之餘的樂趣。在田間勞動,會有幾個有點玩意頭的“貧下中農”弄個對子給你對對:“此木為柴山山出”,下聯自然是“因火生煙夕夕多”;“一條大路通南北”下聯定是“兩邊小店買東西”;“綠水無痕因風皺麵,青山不老為雪白頭”……這些難不倒我,不是我的功勞,書上有;“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近世進士盡是近視”、“江蘇無錫宜興紫砂壺”我至今也沒有對得上來。看來書還沒有讀到家,隻有不停地讀書。但書越讀越覺得自己才疏學淺。
後來向我“請教”的還是有的,形勢逆轉很快,漸漸地從加引號的“請教”到不加引號了。有貧下中農來問:扁擔拽子的“拽”怎麼寫;誰家出人情(出禮)寫個掛軸“上首”“下首”稱呼有講究;上梁了來請寫個對子:上金梁正逢黃道日,樹玉柱巧遇紫微星;為貧下中農代寫、代讀家信。替別人解難,也為自己長臉,一舉兩得。偏僻的水鄉,也沒有發達的通訊和網絡,知識上的疑難雜症無處“不恥下問”,隻有字典、書是我的導師。萬一暫時不會的,就說:“我查查字典”,解決問題。讀書和查工具書,成了我的習慣,我對付攔路虎就不怕了。我很喜歡這樣的歌訣:先生不說話,肚裏學問大,有字識不出,就來請教它。革命現代京劇《紅燈記》有句台詞:“媽,有您這碗酒墊底,我什麼樣的酒都能對付!”而我有了書(包括工具書)墊底,生麼樣的字都能對付,並且是“渾身是膽雄赳赳!”
貧下中農的對聯,我對答如流。為他們寫對聯也是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特別是到了過年(春節)前、放了寒假之後,寫春聯開了筆,我就沒有閑的時候了。本村的鄰村的貧下中農請我寫對聯,有的是大眾化吉祥語,有的要根據家堂寫,有的要求有個性特色的對子,我一一照辦,三個不來現編,直到貧下中農滿意為止。大年初一到父老鄉親家拜年,順便看看“欣賞欣賞”我寫的春聯,是多麼快意啊!
我努力地讀書,也寫書,寫各種文體的文章,都能在國家的大刊大報上發表。“文革牌”高中生也能考上師範,後學曆教育中,又拿了七八個文憑。更重要的是藝高膽大——走作家教師之路,我的課上得不俗,學生有“如坐春風”之快,“春風化雨”之樂。聽到父老鄉親誇我,心裏甜蜜蜜的,想不到“取魚模蝦手”,也寫“急就章”,喚得春風滿課堂。
【會心】
我要感謝“貧下中農”的“非常語文”,把我逼上“書山”。當然,說“書山”有些誇大和自滿,隻是被逼無奈之下,讀了一點雜書而已。聽到名師、大家們學術報告、講座,如江河倒掛,口若懸河,旁征博引,左右逢源,我是又羨慕又汗顏——自己根本就算不上個讀書人,覺得知識貧乏得可憐。聽到少兒們把《三字經》、《百家姓》、《弟子規》、古詩詞倒背如流,我就暗自歎息:在“國學”麵前,連蒙童不如!我的那點雕蟲小技,也隻能“蒙蒙”“貧下中農(老百姓)”,捧上台盤、放到大地方,就寒磣了,說話底氣就不足了,生怕遺笑大方,心裏慌得很。說句不怕人見笑得話,還有多少書在書架之上束之高閣,我沒有來得及去讀。我常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滿腹經綸啊?“非常語文”逼不住我了,又是什麼“語文”來逼我呢?
我喜歡語文人生,希望過有語文陽光的日子,詩意般的棲息在美好的大地上,把書教得更好,把文章寫得更好,把人做得更好,為更多的人服務,為此,自覺少上牌桌,多上書桌,少去歌廳,多進書房,徹底享受書山之樂。(連載於《科學教育》2010.08,以《“貧下中農”的“非常語文”》發表在《語文世界》2011.01)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一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成長的行知行(十五)
【理念】
都說“嘴上是路”,關鍵要問。當你“敢問路在何方”時,路就在你腳下。唱《西遊記》主題歌時,你會充滿自信和豪情。
一個老師,如何成就學生,與此同時發展自己?老師如何教得有門道有詩意,學生學得快樂拔節得茁壯,路徑有千萬條,有顯形的,也有隱形的,有現成的,也有新開創的,有大路,有捷徑,通向理想的境界的路在那裏,看你敢不敢問。我是敢問的,敢問天,敢問地,敢問古今,敢問自己。
【講述】
揚州市教育局首屆教科研論文評比時,我送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敢問路在何方——我在教育科研中成長的曆程》,獲得了一等獎。當初揚泰未分家,整個大市一等獎隻有6個,我是一等獎的第二名,在我前者是泰興新市中心小學的黃桂林老師。評委這麼抬愛我這個農村小學語文教師,估計是我的敢問的精神和品質對他人的教育教學教科研實踐有最初的啟迪。後來揚州市教科所、教育學會把獲獎文章編成一本文集,題為《一束金薔薇》,局長鄭萬忠作序、原教育局局長丁家桐題寫書名。我同時看到我的老師陳建獲得榮譽獎,我有點驕傲。盡管現在看自己的文章是“搖頭微笑”的姿態,不過我還是翻出來曬一曬,看看成長腳步深淺。實錄如下:
敢問路在何方——我在教育科研中成長的曆程
教海茫茫,隻有勇於探航,大膽闖練,才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走出“貧困。
八十年代初的一天,斯霞等幾位特級教師來高郵講學,李吉林老師關於“情境教學”的報告強烈地震憾著我的心靈。李老師在語文教學中根據課文內容的不同,創設不同的氛圍,時而張口就唱,時而隨手便畫,誘發學生的興趣,把學生帶入情境。我聽了後,又興奮又慚愧。興奮的是她的做法正是我平時教學中所追求的。無獨有偶,李老師最初所受的啟發與我是完全一樣的——1978年我兼教小學英語時,從《中小學外語教學》雜誌上的一篇文章中受到啟迪並運用於語文教學中。李老師也是這個時間從同期的雜誌、同樣的文章中得到啟示,如此巧合,不正說明我具有大膽探索教育教學方法的精神和潛能嗎慚愧的是老教師站在高處,從教育學、心理學中找到了依據,並加以發展、完善,上升到理論高度,形成獨特的教學風格——情境教學,很快打響全國。而我呢隻滿足於課堂,為自己的一點小小做法沾沾自喜,徘徊不前。
回首從教曆程,另一件令人頓足遺憾的事又湧上心頭。
75年從教,我和我的同事們以青春為代價,憑著年輕人特有的敏感,滿暄熱忱地要將我們這一塊小小的土地變成孩子們的“學園、樂園、花園”。為了心中的理想,我們栽花種草美化環境,終使得簡陋的學校冬有青夏有蔭,春季花如潮秋季葡萄紫瑩瑩了。孩子們不僅有充實的第一課堂,更有生機盎然的第二課堂,習書學畫、吹拉彈唱、理發照相……曹莊小學終於以它特有的鄉村小學的英姿成為盛開在水鄉的教育奇葩。但我們這幫拓荒者,卻沒有及時係統地將這可貴的做法總結出來,我們在數以千計的參觀者心中樹立的隻是不朽的精神豐碑,而沒有能充分地展示出我們這所“三園”學校恰恰就是一塊農村教改豐收的實驗田,甚至我在師範學校裏用《學園、樂園、花園》為題作熱情洋溢的演講時仍處於一種精神陶醉之中。二年後《上海教育》等刊物陸續報道了創建“三園”學校的做法。我深深遺憾,從個人來說,失去了一次次脫穎的機會,而從社會效應來看,無疑是一種浪費,我們一腔熱血點燃的隻是星星之火,而沒能形成燎原之勢。李吉林老師的報告像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逼我思索、警醒。我感悟到站在教育教學第一線的人常常會迸發出具有超前性、預見性的靈感火花,他們更應是教育教學科研的成功者。而過去的自己一方麵背著舊觀念:教師僅教書而已,至於教育科研,那是專家學者們的事;另一方麵,因為自己是1975年高中生而妄自菲薄,自慚形穢。審視自己,正視現實,我開始向自己文化知識貧乏、教學理論淺薄挑戰,走上“脫貧”之路。
從此,一張定期達標表掛在案頭,拚命讀書,提高素質,幾乎占據了我所有的休息日及娛樂時間,自費訂閱教育教學報刊,逐年購買圖書(已逾三千冊。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有三千冊書刊的人家是不多的),苦心研讀《教育學》、《心理學》、《哲學》、《美學》、《藝術概論》等,從各科知識書籍中汲取營養,間以練習琴詩書畫,拓展自己的境界,陶冶自身的情趣,挖掘潛藏的能力。其間曾聯絡興化、儀征等地的同窗好友、誌同道合者,發起組織“教育信息研究小組”,收集整理教育信息二百例》,撰寫大量教育教學筆記,洗眼睛,換腦筋,備足“路糧”,鼓足探究的底氣和勇氣。一有機會即主動參與教學研討活動,我積極撰寫總結、論文,會上認真、虛心請教,受到同行們的好評。平時,不放過任何外出學習機會……一分耕耘一分收獲:84年《談談講讀結合》獲高郵市首屆教改成果獎;89年評選我解放以來首批全國優秀教師時,我成了幸運者。總結上報的材料中,除了愛校愛生的事跡外,那恐怕就是我在教育教學科研中提出的“愉快教學”“情趣教學”受到評選小組的讚同吧。後來才看到有人提出“愉快教學法”,這證明我在教育教學科研上大膽地跨了一大步。初戰告捷使我更熱衷於教育科研,我終於走出了“貧困”。
江南赴會
89年秋,上級為我提供了教海弄潮的機會,將我從曹小調至中心小學,專抓教育教學科研工作,我如魚得水,一邊深入教學實踐,一邊開展全鎮教育科研活動,帶領老師們從事教學研究,放手寫經驗文章並寄出去與教育行家們一比高低。90年代初,連續幾篇文章命中,兩次去江南開會領獎。這幾次的成功成了我教育教學科研曆程中又一轉折點。91年《師緣》等文章發表獲獎,92年《從血管裏流出的都是血》在全國獲獎。頒獎大會分別在江南的宜興、蘇州召開。兩次會議使我美美地過了十多天熱烈緊張的精神生活。宜興會上,斯霞老師和我親切交談合影留念,周德藩副主任對我尤其關心,倍加讚揚。晚上和一些知名的特級教師、編輯老師、年輕的同行們在一起常常激動地暢談到深夜,那份光榮感、幸福感真令人陶醉。在蘇州“作文與做人”相結合的論文報告會上,我登台領獎,榮幸地與全國十多個省市的專家、教授、特級教師同等起坐並上向各位代表宣讀論文,贏得同行們羨慕的目光。報告中,我又捧出《作文應是歡樂人生的相冊》(92年末獲江蘇“教海探航,,三等獎)向他們彙報。高原教授、北京特級教師劉胐朏、四川特級教師絡大華等紛紛祝賀我的成功。他們的鼓勵和信任,極大地激發著我的內動力。但作為高郵的唯一代表,作為教學十八年已不太年輕的我分明覺得肩上又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一種使命感、緊迫感。“要做學者型教師”、“整體教學改革”……我的思維象野馬一樣奔騰,歸結為一點:教育科研是一種探索規律、掌握規律的活動,是教學實踐的向導。今天,教育改革呼喚著教育科研,教育實踐期待著教學理論,辦學效益依靠教育科研。教育科研是何等重要何等緊迫的事啊!再看年輕的同行們,最小的才十八歲,後起之秀、英姿勃勃,切磋教藝,談吐非凡,一個勝過一個,開口“構建”,閉口“工程”,有的新鮮得我還沒聽過。在蘇州會議上來自黑龍江的老師最吃香,因為他們來自“注音識字提前讀寫”、“直呼音節”實驗的發源地。這些又使我認識到:搞教育教學科研不能隻是少數人寫幾篇文章,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與當地的文化傳統相和諧,充分利用現有文化資源,以提高教育教學質量、人才素質為宗旨,建立一整套體係。零打碎敲、空中樓閣、天馬行空是出不了真正成果的。因此,真正的教育教學科研應該紮根在實實在在的土地上。
路在腳下
鄭板橋論畫時說:“作畫之前不立一格,既畫不留一格。”教育教學科研也應是這樣,既不能套別人腳印走老路,也不要受自己已取得的成功限製,要不斷地探索、創新。江南歸來,我辟新路、帶新人,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88年我曾寫過《表格式作文好》一文。92年夏《河南教育》的《小學教學》編輯寫來一封信,說這篇文章頗有新意,要求我提供全部實驗過程。我撿起來重新論證了一下,發現沒有多大發展前途,要真正提高學生作文水平,提高學生的素質,這套做法是不夠的。依靠表格作文隻能治標不能治本,有的觀點尚待進一步的驗證;有的條條框框,學生一旦突不出來就會束縛他們的手腳。搞科研需要科學的態度,實事求是的作風,不能削足適履去自圓其說。因此,我毅然放棄了這次發稿的機會。“破字當頭,立在其中。”這個課題放棄了,而另一個課題開始在胸中發芽了——《麵向農村實際,改革小語教學》。
最初是受中國畫史論的啟發。古代大多數畫家都主張“心師造化”。清代畫家石濤是“收盡奇峰打草稿”,向生活學習。可見,從古到今無不認為生活是一切知識的源泉。語文學習需要到生活中去應用,才能真正得到鞏固、訓練、深化。學生隻有投身生活,才能寫出好文章,才能把學習的知識服務於生活,在生活中練習做人,因此大語文的意識在胸中形成了,即教育小課堂與生活的大課堂相呼應,語文與各科知識相滲透,引導學生關心生活,關心大事,關心他人,體會生活的甘苦,學會奮鬥……不知不覺,讓緊迫感、使命感在幼小的心靈中生根發芽。這與當前在學生中開展“五自”活動是合拍的。知識學活了,人學聰明了,其它素質相應地提高了,家鄉經濟建設有了龍的傳人和農的傳人。小學語文教學擺脫困境走向光明。經過反複論證,決定以《麵向農村實際,改革小語教學》為實驗課題,進行全鄉規模的試驗。
在實驗過程中,又從總課題分出若幹子課題:“鄉土教材滲透研究”、“快樂作文研究”、“小記者寫農村”……課題的提出和實驗階段性成果的取得,受到一些專家學者的重視,得到領導們的關心和支持,本實驗被編入北師大出版的《基礎教育叢書》,與全國的特級教師、高級教師們的課題排列在一起,代表著高郵的教育科研一個方麵走向全國。湖南師範大學教育心理研究所寫信給我,邀請我參加“心理教育現場觀摩與研討”會議。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我借著課題實驗,進行傳幫帶,培養了一幫年輕教師。每學期都給他們定專題,搞活動,作講座,曾先後舉辦過周末教師音樂培訓班,青年教師“三字一話”比賽,和他們一起吹拉彈唱,大練基本功,成為多麵手,編輯地方教研刊物《車邏教研》。一批年輕的師範生如袁曉君等素質好、熱心教學的教師,我把他們團在身邊,一起討論教改,交流教法、學法,提高獨立備課、上課的能力,鼓勵他們學寫教育教學文章,給他們製造一次次機會得以鍛煉和施展才華。袁曉君老師承擔了“注提實驗”,參與“閱讀欣賞”、“麵向農村實際,改革小語教學”實驗,效果尤佳,多次為鄉、市老師開課。94年開春,又麵向揚州市上優秀課,嶄露頭角,教研的能力和興趣逐漸上升……課堂藝術也逐漸提高。我常告誡自己,在教育教學科研上的成熟,光追求個人的縱深發展是不足道的,還應體現在橫向的帶動,影響一片。
展望未來,我立誌由一名普通的教師成長為一名教育專家,而且我還要在身邊帶出有誌成為教育專家的一批新人。敢問路在何方,路就在腳下。
這是我那時候的心路曆程,記錄著我教學、研究的行與思和不知天高地厚,今天讀來不免麵紅耳赤。
【會心】
孫悟空說:“走自己的路,人妖精們去說吧!”當然是笑話。但要走自己的路,就不怕別人說,也不要懷疑自己的正確選擇和教學改革的勇氣。我的敢做和思考,在我一把年紀時有了一把果實,證明我的探索是對的、必要的,但不是我驕傲和炫耀的資本。事實證明,我搞行政工作十年是我教育科研業務停止乃至倒退的的十年。有人說,不進則退,慢進也是退,我已經深深感到自己的一落千丈了。重新上路後,拔起我的鞋子追趕目標,正像小品上所說:時間沒有多少了,幹革命就要成早了,過去論分現在論秒了。現在執意提醒自己,不斷地“敢問”,找到更有詩情畫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