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酒來了！” 劉偉兩手不空，左手提著一瓶文君特曲，右手捏著個袋子回來了。農村小賣部貨品有限，劉偉買了一瓶文君特曲，半斤瓜子、半斤炒花生，還有一包花生糖。劉偉去廚房拿來三個碗（沒有杯子），在每個碗裏都倒了半碗酒，遞一碗給王玉嬌：“嬌妹子，今晚陪你哥喝一口哈！”
“劉老師，我不會喝酒！”
“誒，你哥都把碗拿來了，就隨便意思一下，喝不了的倒給我！” 劉偉為人爽快，看樣子是真心想讓王玉嬌喝一口。
王玉嬌眼神投向李同均，等他發話。李同均說道：“嬌妹，意思一下，正好明天你要走，我們給你餞行！”
於是，王玉嬌不再推辭，三人就著花生瓜子，喝起酒來。王玉嬌從不飲酒，這是她第一次喝酒，或許是酒不醉人自醉，想到明天就要遠赴新安墟，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她便大口喝酒，對方喝一大口，她也喝一大口；對方喝一小口，她也跟著喝一小口。就這樣，三人喝完了整整一瓶酒。算下來，王玉嬌至少喝了三兩。文君特曲度數頗高，酒雖不多，酒勁卻大，三人都有了些微醺之意，但並未喝醉。
王玉嬌剝著瓜子，聽兩位年輕老師閑聊，偶爾也插上幾句。時間飛逝，李同均不經意間抬腕看表，快十點半了，便說：“嬌妹，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趕路，我先送你回去！偉哥，麻煩你收拾一下了！”
“沒啥可收拾的，酒碗衝洗一下就行，瓜子殼花生殼掃掃就好！嬌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劉偉知道王玉嬌喜歡李同均，便有意把剩下的時間留給他們。望著格外明亮的月亮，他不禁感歎，這麼好的光景，卻沒有女孩相伴。
李同均起身，讓玉嬌走在前，自己落後半步，也算與玉嬌並肩前行。
盤龍小學校由三排小青瓦房構成，呈三合院布局，隻是沒有圍牆，四通八達。居中那排最早修建，有三間教室大小，中間隔成一個大辦公室和兩個寢室。寢室門開在大辦公室裏，需先進辦公室再進寢室。寢室是間稍大的屋子，中間有個兩米高未到頂的隔牆，裏麵擺著一張床，外麵靠窗放著一張辦公桌。窗戶每隔十厘米穿有一根直徑一厘米的鋼筋，外人難以破窗而入，十分安全。窗戶上方吊著一塊大木板，開窗時將木板掀開，用鉤子勾住。另外兩排教室分列兩邊，修建較晚，每排有兩間教室。學校位於山頂，不通機公路，要走出 500 多米才能接上機耕道，那是條可供四輪拖拉機通行的道路。沿機耕道向東走 400 多米，右邊斜坡滿是亂石和雜草處便是墳壩子，左邊則是美麗的鯽江河。鯽江河蜿蜒旖旎地順著山腳，流經火燒壩，向西流去。繞過墳壩子再走 500 多米，就是王玉嬌的家。
王玉嬌家依坡而建，麵朝鯽江河，圍著竹篾籬笆。打開籬笆大門，一條窄窄的田埂小路通向機耕道。房屋構造與李同均家相似，呈枷擔灣型，也可稱 “7” 字形，茅草土磚建成，共四間屋，其中一間做灶房，用於煮飯和堆放雜物，一間堂屋兼作吃飯的地方，兩間臥室。全家都在時，王福軍和老爹住一間，王玉嬌和老媽住一間。不幸的是，半年前福軍的爸爸去石膏洞打石膏，不慎被石頭壓斷腿，住院花了一千多，老板隻賠了 200 塊，再也不肯多給，全靠借親戚的錢才勉強能下地行走。上次李同均在王福軍家住時，老爹就去鄰居家擠了一夜。不巧那夜下雨，雨水漏到床上，王福軍尷尬地拿了塊油布放到蚊帳頂上接水，再倒入腳盆。李同均安慰王福軍說：“沒事，我家比你這還差，土磚牆都沒砌到頂，上半截是用茅草稈夾了個笆擋住的。咱們一起努力，我就不信會窮一輩子！”
從學校到王玉嬌家這段距離，若在城裏柏油路上，十來分鍾就能走到。但在鄉下，路麵坎坷，稍不留神就會崴腳，加之兩顆年輕的心都希望時間慢些流逝，腳步自然更緩。王玉嬌甚至希望這段路永遠走不完。
“哥，我累了，歇會兒吧！” 王玉嬌輕聲提議。
“好。” 李同均應道，他早察覺到玉嬌的心意，此刻兩人心意相通。借著月光，王玉嬌走向河邊的一塊巨石。
“嬌妹，河風大，小心著涼！” 李同均脫下外套，輕輕給玉嬌披上，然後背對著玉嬌坐下。
王玉嬌沒有推辭，披上李同均的外套，轉身與他肩並肩坐在一起。
兩人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麵前河水升騰起陣陣白霧，在月光照耀下隨風搖曳飄散；靜靜地聽著不知名的秋蟲斷斷續續鳴叫；黑暗中偶爾有不知名的大鳥 “哇” 的一聲掠過頭頂，撲棱著飛向遠處，或是傳來全村唯一有電視機的王二孃家的喧鬧聲…… 他們多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在情感悄然湧動之時，玉嬌滿心深情，雖欲言又止，卻仍羞澀地靠近李同均，輕輕牽起他的手，泛紅的臉頰泄露了她如鼓的心跳。李同均心中雖仍有劉君秀的影子，此前也一直努力與玉嬌保持距離，但此刻，王玉嬌的溫柔深情如春風化雨，悄然觸動他的心弦。
兩人漸漸靠近，目光交彙，雙唇輕觸，刹那間，似有電流穿梭，愛意在靜謐中迅速蔓延，周圍空氣也隨之升溫。
然而，在情感升溫之際，王玉嬌陡然清醒，及時克製。李同均也逐漸回過神，理智回籠。隻是，李同均在表達不舍 “希望玉嬌別走，自己會想念” 之時，劉君秀的麵容仍會在他心頭閃過。
“嬌妹，不走行不行？我會很想你。” 奇怪的是，李同均說出這話時，劉君秀的麵容又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哥，我也不想走，但是家裏欠的債要還，我和哥哥讀書借的學費，爸爸生病的醫藥費，都五六年了，得想法還給親戚朋友。” 王玉嬌歎道。
“哎……” 李同均輕歎一聲，“多少錢呢？”
“兩千多，不是小數目。” 王玉嬌微笑著，似乎在安慰李同均，“等我掙夠了錢就回來！”
“哎……” 李同均又歎一口氣，自己現在一個月 105 元，扣除生活費，買點衣物零用，能剩下二三十塊就不錯了，照這樣靠節省，得十多年才能還清。
王玉嬌明白李同均在歎息什麼，安慰道：“別太擔心，日子會好起來的！”
“這些錢你帶著，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 李同均從褲兜裏掏出一疊十元大團結，塞到玉嬌手上，“別嫌少，多了我也沒有。”
“說啥呢？哥！” 王玉嬌像碰到炭火般推開，“現在就用你的錢，別人會怎麼看我？”
“該用你錢時，你得全部上交，隻是時候未到！” 玉嬌補充道，“何況，我跟幺娘借了 100 塊，夠用了。”
李同均想起方才玉嬌緊緊護著褲子，神色堅定又羞澀，言辭懇切表明時機未成熟。此刻，麵對遞過去的錢，她再次婉拒，重申時候未到。李同均深知她的執拗，心中雖無奈，卻也不忍強求，隻得輕歎一聲，緩緩將錢放回褲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