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教授最推崇那個時期的哪位畫家呢?”
“我最推崇的事是喬托,喬托被視為西方繪畫的開創性大師,他是第一個把寫實風格和明暗遠近法結合起來的藝術家,邁出了繪畫中關鍵性的一步。此外,他還把優美的敘事同忠實的觀察結合起來,使繪畫不再是文字的簡單圖解,具有了獨立的意義。但無可否認,喬托作為文藝複興初始期的探索者,其對構圖的空間關係,對色彩的處理,甚至對明暗對比等等技法仍然是比較幼稚的,但作為開創曆史的先河,喬托對後世的影響還是受到世人的肯定的。尤其是他的作品《逃亡埃及》------在這幅畫中喬托完全拋棄了中世紀的清規戒律,畫中人物有著健壯而結實的身體,充滿世俗的人情意味。我們所見情景,就是現實生活中的母親抱著孩子騎在驢背上,在丈夫引導下和同路人在鄉間山道上行進,這是一幅活生生的世俗畫麵。畫家把神請到了人間,將神變成人。”柳虹侃侃而談。
“是的,喬托先生不愧為一代宗師,我也非常喜歡他的作品,比如《猶大之吻》。喬托在構圖上盡量采用生動的人物和真實的世界元素,體現出了一種深刻的人文主義精神,盡管這個富有戲劇性的場麵還未完全擺脫中世紀構圖的一些僵硬和呆板。從整體上看,全部畫麵用重色調,上部深藍,下部褐色,造成一種沉重的黑暗感,周圍羅馬官兵手持兵器高舉火把,一片殺氣騰騰,使人感到一種鬥爭的緊張氣氛:通過這種方式,畫家將耶穌與猶大置於畫麵的視覺中心,其餘人物則分列兩旁,作對稱式向著中心主體人物,以此表現出生活的黑暗麵與光明麵,體現正義與邪惡之間尖銳的衝突。這些繪畫界的先驅,為我們指明了前進的方向------但是現在,佛羅倫薩淪落了,再也找不到傑出的藝術家了……”萊諾搖著頭歎息著,像是為了佛羅倫薩,又像是在歎息自己。
“可是,無論如何,意大利,佛羅倫薩都比我們做得好,我們做什麼都得小心翼翼,害怕就被扣上反黨反社會的帽子……”柳虹神情黯然道;“你們現在起碼還有羅伯特·卡沃利(Roberto Cavalli)!”
“嗷,你說的是羅伯特·卡沃利(Roberto Cavalli)那個做服裝設計的騙子嗎?”萊諾有些憤憤不平道:“這家夥靠販賣性感形象為生,設計的服裝通常狂野而性感!可是,你不得不佩服,他在服裝設計上是個天才!”
“是的,就是他,他的服裝設計是在時尚潮流之外獨樹一幟的形象代表,矛盾衝突處處可見:兩種秉性迥異的材質融於一體,簡單樸素與奢華貴氣兩種極端氣質的混合,在正式典雅與隨意嬉皮之間的遊走,徹底瓦解了刻板的配搭理論!可柔可剛、可內斂可奔放的雙重特性,儼然成為新生代的審美取向。可惜這種服裝我們不敢在中國穿!”柳虹歎息道。
“對,是這家夥,Just Cavalli是其為年輕人創建的服裝品牌。自羅伯特·卡沃利於60年代創立公司以來,其狂野性感的風格成為時尚潮流的先鋒,成為米蘭時尚圈最“野”的品牌。羅伯特·卡沃利一貫的狂野風尚兼具強烈感官誘惑,他設計的好些服裝如果柳教授您穿上,一定如天使下凡!”萊諾說著,目光如癡如醉地停在柳虹若隱若現的挺拔的雙峰上麵,她看見,萊諾的喉結動了幾下,似乎在吞咽著口水。
柳虹臉上不由得飛起一抹紅霞,目光避開萊諾火辣辣的眼神,眺望著遠處的海麵。自踏入美術學院的大門,她開始接觸歐洲的文藝複興史,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她認為,中國的文化審美亦應與時俱進,彰顯人性之美,尤其是要追求人性的解放與升華!她仍清晰記得,初次麵對人體模特素描課時,學校因故難以覓得年輕女模特,隻得請來一位年逾五旬的阿姨。那一刻,她內心經曆了無數次的掙紮,雖幾度欲挺身而出,卻終究未能說服自己邁出那一步。後來又很慶幸自己幸好沒有上,因為,就為這事,係主任也受到了學校黨委書記的嚴厲批評,說:美術的範圍那麼廣,為什麼非得畫光屁股?資產階級優秀的東西很多,為什麼隻選擇糟粕來學?
梁建國在她心中,一直就是哥哥的形象,當父母提出要她和他成親時,她先是愣著了,繼而問建國的意思,這種親上加親的結合,梁建國當然沒有意見。她無法拒絕,她甚至很後悔沒有搶先提出她喜歡上了另一個同樣愛好美術的男孩。她深深地愛著父母和一直把自己當親女兒一樣疼愛的梁伯伯和李阿姨,那個僅僅比自己大三個月的從小就疼著自己,照顧著自己的比親哥哥還親的建國哥哥,一直還喜歡著自己,她不忍心一下就傷害五個自己最親的人。然而,待到婚後,她才漸漸意識到,梁建國並非自己心中所期盼的那種伴侶。他過於嚴謹,穿著上總是一成不變的西裝革履配白襯衣,頭發則是官場男士中常見的那種刻板發型,十幾年來毫無新意,夫妻間交流一點問題,他總是會善意地提醒:這種觀點僅限於我們之間,在外麵千萬不要流露,而且非常強調她的衣著言行不僅僅代表她自己,還代表著梁家和柳家兩個大家庭。就連夫妻間那點事,梁建國對待她如同對待貴賓一般,禮數周全,而她內心深處卻渴望他能稍微粗魯、野蠻、野性一些。然而,他始終保持著那份令人窒息的彬彬有禮!以至於對柳虹而言,一切都是那麼的索然無味。後來,接觸了柏拉圖,在她眼裏,梁建國對她的愛情更多地是理性的和精神層麵的多一些。而她,既不被理解,又不容表達與他們格格不入的人生觀,世界觀,逐漸在生理與心理對建國的需求都同時下降。少說話,或者不說話,免得被周圍的人視為異端,逐漸成為生活的常態。更多的時候,她自己設計一些服裝,不同於西方的性感,也不同於中國服裝的循規蹈矩,而是融入了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追求,大膽地用上一些色彩和圖案。為了這個夢想,她不僅自學了服裝設計和裁剪技術,還特地購置了一台縫紉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創作中。今天和萊諾的一番交流,是生活了幾十年以來難得的一次將內心的語言酣暢淋漓、痛痛快快地表達出來,萊諾真是難得的知音!
兩人聊得投機,不知不覺中夕陽西沉,擺攤的老板都要收攤了。中途,柳虹沒有忘記給保姆打個電話,說自己在外麵有事,讓她去接梁敏月。
“萊諾先生,時候不早了,您住哪家酒店,我開了車,正好可以送您!”柳虹站起身,那邊老板已經在開始收拾桌椅了。
萊諾也有些不舍:“時間過得真快,用你們中國人的話叫住-----彈指一揮。我住在新安墟國豪賓館,如果柳教授順路的話,我倒願意搭順風車!”
“那就不要客氣!請吧,萊諾教授!”
柳虹把畫板和工具放進後備箱,萊諾坐在副駕上。白色的桑塔納揚起一陣煙塵,向著新安墟國豪賓館駛去。
“柳教授,忘了問您,您是中央美術學院的教授,怎麼在新安墟出現呢?我沒有別的意思,好奇而已,我這次到中國,有一站就是中央美術學院!已經跟你們的陳院長聯係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