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星之現 第一章 逝去的夏(3 / 3)

老人正要說什麼,千朗卻抱著燒餅忽然跑了,邊跑邊喊:“你可別再追了,偷一個燒餅而已,別像第一次的時候把你的腳給摔腫了!”

老人愣愣地看著他跑遠的身影,半晌才搖頭苦笑:“傻孩子… …乖孩子… …”

又過了一會,他忽然哼了一聲:“我就是不追也知道你又到河邊等爸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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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的話話說得不錯,千朗此刻正是站在河邊,河邊的蘆葦碧綠碧綠,茂密的綠影遮住了小小的千朗。他咬了一口燒餅,咀嚼著,看著河流上遊的方向。

聽福利院的老人說,他是被一位洗衣服的婦人撿到的,那時候,他睡在一個籃子裏,順著河流漂來。剛好就被婦人看見,撈了上來送進了福利院。

福利院不是不好,但是與有父母的孩子比起來,他會隱隱感受到胸悶。這種感情有點像寂寞,但是比寂寞還要讓他覺得委屈。

他有時候會埋怨自己的父母,認為把孩子丟在河裏這個行為實在是太危險太不為孩子考慮了。萬一那個小籃子翻進了河裏,自己豈不是一命嗚呼了麼?

不過更多的時候,千朗喜歡用充滿傳奇色彩的想象彌補沒有父母的缺憾。

電視裏不經常這麼演麼?一對夫婦慘遭不幸,在緊要關頭,母親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孩子放到籃子裏投入河中免遭奸人禍害。

而且這種故事裏,父親基本上是一個武藝高強或者身份顯赫遭到奸人報複的角色,而母親呢,一定是溫柔賢淑,美麗大方。

這麼一想,千朗心裏就會平衡許多,畢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這樣傳奇的出生。

一陣風吹來,蘆葦發出簌簌聲,這窄窄的河流泛出了更多的細紋,清清淺淺的天空映在水中的倒影也開始顫抖,就像顫抖的聲帶,在哼出悠揚的歌謠。千朗寬大的襯衫又鼓了起來,他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掩埋了他心中流露的情感。

昨晚,他又做夢了,夢見了自己的父母在堂前擺好飯菜並對他噓寒問暖。

都說一個人如果連續做同樣的夢,夢就會成真,可是自他有記憶以來他每夜都會夢見自己又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家中的父親威武英挺,母親和藹體貼,他們住在一個又大又好看的古典房子裏,房子裏有美麗的園林還有數不清的下人們。在夢中,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可是一眨眼,便成空。無論多少次做夢,多少次夢中的父母安慰他一切都是真的,多少次他在夢中傻傻的相信,多少次的多少次夢醒的他失望到想要哭泣。

他歎了一口氣,將剩餘的燒餅塞進嘴裏,順手把包燒餅的黃紙扔進了河裏。黃色的油膩的紙在原本澄澈的河水上拋出了層層油絲,與之前幹淨空靈的風景在一起,顯得違和了許多。

千朗笑了出來。仿佛這一扔便能夠報複那對丟下孩子的夫婦。

他笑著,淚水卻從被碎發遮住的眼睛中流了出來,他抬起胳膊擋住眼睛,悲傷地蹲了下來,低下頭顱對著平靜的河水,看見翻開來的油飄浮到岸邊,在碧玉似的河水裏好像幾絲醜陋的刮痕。

可是河水依舊是那樣平靜,那樣溫柔,就像寬容的母親。那清澈的水就像清澈的眼,耐心地看著她的孩子。

他的淚水滴落在了河水中。

“對不起。”

對不起,弄髒了曾經陪伴我周圍的你,哪怕沒有父母,至少我還有你。

即使你隻是一條河流,你也是一條曾經溫柔護送我的河流。否則我為什麼可以一路平安地飄蕩過來最後被人所救。

千朗抬起頭,再次聆聽風的呼喚,絮絮的風聲中,夾雜了多少撫慰?

在濃如歎息的風聲中,遠遠的呼聲傳來:“哥哥——”

千朗一震,驚訝地抬起頭,周圍靜悄悄的,不隻是蟲鳴,連風都靜止了一般。

“哥哥——”

千朗站起身,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就在河流上遊的方向,居然又有一個小小的籃子,順著河水一路向他漂來。千朗抹了一把眼淚,飛似在岸上向籃子跑過去,風又來了,裹挾著濃鬱的蘆葦香向他衝來,掀起他的衣,他的發。

“哥哥——”

千朗迅速地跑到上遊,那個籃子被水中央的蘆葦攔住,堪堪卡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千朗沒有猶豫,立馬抄起一根掉落在蘆葦地裏的木棍,去夠那個籃子,他看得清楚,一個閉眼的嬰兒正躺在籃子裏,蓋著毛毯,睡的正香,

千朗費力地勾住籃把手,裝著孩童的籃子有些沉,將籃子向岸邊慢慢拖來對一個小男孩而言並不容易,籃子與木棍經常脫開,使這件事更加困難。千朗的腳已經踩在水裏,密密麻麻的蘆葦葉蹭在身上,有一片葉子甚至刮傷了他的臉,不過他到底還是將籃子拖到了岸邊。

他精疲力盡,心中卻已是破濤洶湧。

他俯下身,看著這個孩子,而那雙眼也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睜開,藍如汪洋的眼睛笑意盈盈。

她的唇並未動,可聲音卻在千朗的心底響起。

“哥哥,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