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懷念記憶中那些青澀鮮活、剛出鍋苞米花般的一張張麵孔,還冒著奶油的香氣,因為那其中也有我的影子。那時我們的理想總在天上飛,都把自己想像成喬峰、比爾蓋茨似的英雄,生活要和洋房洋車掛鉤,情人會拍打著天使般的翅膀……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和醜陋,當我們學會去辨證地對待一切,生活就貼近了真實,理想就幾近幻滅,我們那一顆顆心就已不再年輕——“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人生苦短呐!
這座城市與我的童年、少年、甚至我的青年無關,所以我一直認為它與我的理想也“弗搭界”。這是一座現實當中的城市,它的大街小巷,甚至公廁的每個角落都充滿著人味,在它的毛發上你找不到一點仙氣,當然更找不到鬼氣。它確確實實適合男男女女的群體居住,被爾虞我詐、聲色犬馬、貧富參差所淹沒著。它當然也適合於我。
晚霞肆無忌憚地透過會議室寬大的落地窗落在了主編身上,這使主編看上去更加“霞光滿麵”,主編正在表揚我。說 " 引號事件 " 發生後,他代表報社先後請省市有關部門的領導吃了 N 頓飯,以前沒有打通的一些關節竟然打通了,更可喜的是,在與副市長何魯同桌進餐時,這位也主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竟然一個電話,把困擾我們報社很多 " 外籍員工 " 幾年的子女轉學入學的問題解決了。員工們沒了後顧之憂,報社的管理也會上個新層次,主編當然很高興,他用很曖昧的眼光看著我,用“塞翁失馬”這個成語給這次表態做了個總結。末了他也沒忘了責備似的關照我一句:
“方舟啊,雖然壞事變成了好事,但你也要吸取教訓,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再細心些,盡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失誤……”
“是!是……”
我忙笑著向主編萬分慶幸地點頭。擔驚受怕半個月,會是這樣一個意外的結果!上帝總是這樣,讓你哭,讓你笑,有時還會讓你哭笑不得,然後他就躲到陰暗的角落裏獨自發笑。
麵對主編,我一直有著很感激的心理,他對我有著知遇之恩。五年前,我還在一家企業埋頭編內刊,一次在經理請客的酒桌上遇到了主編。此後他多次給我們經理和我本人打電話,說他們正與一個部門合作,在籌備一份都市報,無論如何讓我過去。說實話,我當時在企業不算是高收入,但很舒服,雖然我也有著想做一個正兒八經新聞人的那份激情,但那時主編的話並沒有讓我心動。可架不住我們經理也反常地對我進行遊說,我還是繳了械。後來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主編確實是很有頭腦的一個報人,報紙創刊三個月,就創造了發行 20 萬份好成績,廣告一路飆升。現在主編已帶領我們踏進了高收入白領階層。
其實,我也給足了主編的麵子,在報社期間,我曾有三次跳槽的機會,我想要跳的都是市內比較有實力的,待遇比較好的媒體,用現在較時髦的話講就是“大報”,但礙於每次主編都親自出麵做我的思想工作,我每次也隻好全身而退。在這個跳槽上癮的時代,現在我們報社裏的“老人”已經不多了,在經曆了與主編三次的觸膝長談後,我曾發誓要做最後一個“麥田守望者”。
我笑著看了對麵的美女黃鸝一眼,她原本神經質的臉上竟然嫣然一笑,我心神一蕩。至此,時間打了個結,我連續多日的陰狸時光終於雲開霧散。
我笑著將頭轉向別處,我的笑並不是毫無保留的,我心底還是留有一份“戒備”——我對“禍,福所依焉;福,禍所附焉”的古代相對論一直深信不疑,所以現實中的一個黑色幽默,還不可能讓我忘乎所以。以我近三十年的人生經驗判斷,我工作上突然一片豔陽天了,那保不準別的方麵就出了問題,或就會出問題。生活原本就不該風平浪靜,何況上帝也不會輕易放過我這個黃種人。問題會出在哪呢?生活?感情?還是其他?
整個編前會都是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進行並結束的。
在一樓食堂吃晚飯時,我正一個人坐著,端著托盤的黃鸝笑著走了過來,在我對麵坐下,我食欲大增。邊吃邊聊天,黃鸝手上的筷子是一小口一小口往嘴裏送的,未全盡其用,我懷疑她剛看完“怎樣使用中國筷子”的西洋短片。看著黃鸝優雅的吃相,我實在想象不出她在美國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她會不會一大早起來,就穿著睡衣吃開心果, 喝威士忌呢?會不會也有隻饞嘴的梅花鹿,把腦袋伸進窗子要吃的呢?
“你說現在哪兒是野遊的好去處?”
黃鸝很突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我毫無準備地,大腦裏搜索著,黃鸝忽然又補充道:“我是說離咱們這兒近的”。
“核桃溝!”我脫口而出。
距離省城一百多公裏核桃溝確實是個避暑休閑的好去處,懸崖峭壁,青鬆澗水。去年剛開發出來的時候,我就和幾個哥們開車去過一次,有不少省內外的畫家在那兒寫生,我們還碰到了一個拍剿匪電視劇的劇組。最難忘的是在那兒吃了頓“土燜全羊”,與內蒙的烤全羊類似,但因製作方式大異,所以味道上也別具特色。我曾觀看了“土燜全羊”整個製作過程:地上壘出一個一米多高的橢圓形的土圍子,寬窄剛好能掛進去一隻羊,窄的一側貼地麵留有一個灶口。把收拾好的全羊全身撒上調料,然後用一根鐵棍穿起來,掛進土圍子內,上麵蓋上蓋子,蓋子四邊都用泥土封死。之後就用木材塞進灶口,點燃,就這樣連燎帶烤的,當土圍子裏的溫度達到一定高度時,就用泥土也把灶口封死。再燜一段時間,就可開蓋取出食用了。這種“土燜”的原理有點像新疆的“饢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