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畫堂念奴嬌(2 / 3)

通常,花心者的輕功都較之一流高手還要高三分,不為其他,隻是方便被人發現時能快速逃命。“武林三蝶”卻不同,他們雖然輕功獨絕,身手也不容小覷。江湖上,閔友意的輕功隻用八字讚形——“鳶飛戾天,魚躍潛淵”。

如怒鳶衝天,又似龍魚潛潭。

而方才大笑又刻意反問的那名男子,在眾人打探的視線中微微一笑,“在下姓羊,山羊的羊。”

“羊……羊鴻烈?”賓客中有人低叫。

武林三蝶,除“玉扇”之外,另有兩名——“飛鵬”羊鴻烈,“玉麵”路清風。

此人竟是與“玉扇”閔友意並稱的“飛鵬”羊鴻烈?

羊鴻烈的輕功素有“動落雲鵬”之稱,“飛鵬”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說起“武林三蝶”,花心好色是一定的,但三人的花心又有些微的不同——

“玉扇閔友意”偏好敵方女子,無論婚嫁與否。閔友意最為人所樂道的一句話是:“若無花、月、美人,我寧可不生此世界。”

“飛鵬羊鴻烈”好清雅女色,待字閨中的女子,凡清雅絕倫者,皆躲不過他的辣手。

“玉麵路清風”嘛……那個……他男女不忌,葷素不忌,隻要是美人,皆他所求。

今日,以花心花心著稱的“武林三蝶”來了兩位,賓客心中已開始暗暗感歎:賀盟主今日大喜隻怕要變大悲了,竟然惹來兩個花心成性的家夥?究竟……是水如羅水性楊花,還是這兩人賊性不改?而那“武林三蝶”之“玉麵”的家夥,會不會也躲藏在賓客中?

聽說路清風男女不忌啊……賓客中的年輕後輩已開始偏頭打量,不知他們之中有沒有隱藏“玉麵”路清風。

“水兒,我不是來壞你姻緣的,我隻是送禮物……”閔友意白了羊鴻烈一眼,轉看水如羅時,眼神又似湖光一潭。

他們沒什麼交情——這一眼,羊鴻烈看得非常明白。他失笑,搖頭道:“友意兄,在下今日來此,絕不會打擾你的好事。”

閔友意這次連白眼也懶得送給他了,他直視水如羅,憶得情動處,目迷流連,情不自禁,伸出手欲撫上芙蓉嬌麵……不意外,紅袖一擋,攔住他伸出一半的手。

“你……”閔友意嫉妒十足地瞟了賀夏景一眼,若眼神可以蜇人可以殺人,這一眼絕對是淬了毒液的銀牙暗器。

水如羅突然一笑,轉身在侍女耳邊低低吩咐了一句,侍女轉身向後堂跑去。眾人不明所以,片刻後,侍女拿著一件東西跑出來,她將此物放上水如羅掌心時,眾人瞧得眼明,是一塊扇形玉佩。

“閔公子,這玉扇是你當日相贈,今日,如羅還你。而這顆珠,是你送與我和我夫君的大喜之禮,我便收下。賀郎,可以嗎?”她回頭問了句,賀夏景的臉色終是緩了過來,輕輕點頭。

閔友意接過玉扇,淒慘一笑,撫過青線結,無聲點頭,緩緩將玉扇係回腰側。

“今日賀某大喜,請閔公子多喝兩杯。”賀夏景冷眼一瞥,侍女會意,掀下紅帕,掩去水如羅的芙蓉嬌顏。

禮官唱喏再起,失意人,退掩在賓客之中,默默無語。

酒過三巡,不熟悉的也變得熟悉。

飲得酣然,賓客中已有人開始閑談。與閔友意坐一桌的,居然有方才動手的那名白須老者。羊鴻烈坐他左手邊,拈著細瓷酒盞貼在唇邊,身體微斜,正低低在閔友意耳邊說什麼。

“那老頭是‘昆吾翁’趙迪,坐在他身邊的是‘六湖先生’皇甫規,這兩人算是水莊主的老友。”羊鴻烈眼角含波,嘴上這麼說著,眼珠子卻不住地往白紗阻隔的女席飄去,分明是相中了哪位姑娘。

“老子對老頭子沒興趣。”

“哈哈,是是,”羊鴻烈打個哈哈,笑道,“友意兄,在下可沒想到今日會在浣溪山莊見到你。”

“老子也沒想見你。”閔友意冷橫一眼。

“友意兄一番情義,隻可惜水姑娘……唔……”羊鴻烈突然頓語,放下瓷杯,捂嘴悶笑了一陣,才非常無辜地眨眨眼,“我忘了,現在不能稱水姑娘,應該叫賀夫人。”

“這種事……老子知道。”兩朵杏花眼閃過一絲苦悶,泄憤似的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友意兄,看在你我曾有過‘一日之雅’的情分上,給你解解悶。告訴你吧,我來浣溪山莊是為了一位姑娘,咭咭!”說完,配合著送上可以稱之為奸詐的笑。

所謂“一日之雅”,不過是指兩年前季春時節的某一天——

當時,一隻姓閔的蝴蝶和一隻姓羊的蝴蝶同時喜歡上一位謝姓人家的女兒,爭風吃醋,百般心思,拳來腳往,有你無我……鬥得天昏地暗,疲憊不堪,差點傾家蕩產,到最後,終於在某天結成共盟,偕手站在姑娘香閨外,問她到底喜歡誰多一點。

注意,注意,不問姑娘“喜歡誰”,而是問她“喜歡誰多一點”,莫非在他二人心中,早認定這位姑娘吃東家眠西家?

謝家姑娘當場一口回絕:兩個白癡,她誰也不喜歡。

被拒絕了,閔蝴蝶和羊蝴蝶非但沒有蹲在牆腳數螞蟻,反倒興高采烈跑去酒樓酩酊了一番。醺然耳甜之後,下起毛毛細雨,冷雨拂麵,惹得兩人酒興大發,拖出絕塵輕功在雨中比賽,比誰先到達下一個城鎮。一晚之後,汗出,兩人酒醒,在城門口互瞪一眼,分道揚鑣。

這便是“一日之雅”的由來。因這一日之雅,倒給這兩人生出芝麻大小的友誼來。

友誼,特別是花心蝴蝶之間的友誼,在於隨時可以將自己看中的女子顯讚給朋友。

“哪位姑娘?”

“長孫家的長孫姑娘。”

“廢話。不用你說老子也知道,”俊爽的玉扇公子吐出與外表完全相反的粗魯言辭,“長孫家的姑娘不姓長孫姓什麼,姓公孫啊。”

羊鴻烈對他的粗言不以為意,湊近他耳邊,悄道:“你知道賀夫人的嫁衣是誰繡的?”

“不要在老子耳朵邊叫賀、夫、人。”咬牙切齒。

“友意兄,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出了浣溪山莊,我打賭,不出三天,你一定將水如羅拋諸腦後。”似乎有點同類和推己及人的感覺,羊鴻烈笑出一口白牙,“那長孫姑娘啊……”

“……”

“咭……”

捺不住他別有用意的賊笑,閔友意忽視掉對桌從開席以來一直瞪著他的青袍俊公子,眼睛開始向紗後的女賓席飄去,“長孫姑娘怎麼了?”

“長孫姑娘慧質蘭心,心靈手巧,她的繡功配上本家染的猩紅布料,縫出的嫁衣一件萬金。我聽說,長孫家這次看在那個新任的南六省盟主和水莊主的麵子上,由長孫姑娘親自將嫁衣送上浣溪山莊。”

“那又如何?”不過是一件嫁衣而已,要穿也隻能穿幾個時辰。

“你不知道嗎,嫁衣通常是一對,男袍女裙。”羊鴻烈瞪大眼,聲音揚高了些。

“……”閔友意恨恨瞪向被人圍住灌酒的賀夏景,“老子知道。”

羊鴻烈撫掌悶笑一陣,正想說“長孫姑娘就在紗後第一桌”,卻不想被身後另一桌上的粗啞聲音打斷——

“聽說了沒,聽說了沒,七佛伽藍和七破窟這一季的賽事要開始了。”

“你又手癢了是吧,賈老三。”有人不正經地戲謔那大聲說話之人。

“是啊,賈老三,你這次準備賭多少,賭誰贏啊?”

“我賈老三當然是賭七破窟的人贏。”自稱賈老三的男人年約四十,濃眉小眼,北方壯漢的體形,有些肥肉,隻是虛腫,沒到“膘”的地步。

“你就那麼相信玄十三會贏?”有人趁著酒興起哄。

“哼,七破窟和七佛伽藍的比賽,和尚贏過幾次,扳著指頭都能數得清,”賈老三喝下一口酒,“玄十三討厭和尚是出了名的,就不知,這次會有多少武林門派收到‘窟佛帖’。”

“你不會是想要吧,哈哈!”

“要是玄十三肯送,我為什麼不要。一兩黃金啊!”賈老三咂咂嘴,頗有些神往。

江湖中人皆知他口中的“一兩黃金”是何意,你知我知大家知的情況下,也就無人多此一舉去解釋。

“二哥,七佛伽藍與七破窟的比賽很有趣……”簾後傳來一聲輕問,座中立即有一名頭戴飄飄巾的儒雅男子走到紗邊,輕輕掀起一角。紗薄如霧,他掀了少許,隻瞧得人影幢幢,和幾縷落在袖彎處的細滑烏發。

儒雅男子未及答話,身後已傳來響亮的笑聲。

“有趣?哼,這位姑娘難道連‘窟佛帖’也沒聽過?”

儒雅男子抱拳一笑,“眾位英雄見諒,在下與小妹未涉江湖,不知武林事,言辭中若有得罪,請見諒、請見諒。”

那大笑之人還未接上話,簾紗後卻傳來一聲莫名其妙的——“……嗎?”

嗎?嗎什麼?

“哦,眾位英雄,我家小妹的意思是,那七佛伽藍與七破窟的比賽很有趣嗎?”儒雅男子自動將妹子分斷兩截的話連成一句完整意思,末了還不忘追加一句,“在下淺陋寡聞,請見諒、請見諒。”

江湖之中,總有些人好為人師,賈老三見他言辭有禮,加之今日又是喜宴,也不多刁難,隻問:“兄弟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