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六章 心思(1 / 2)

飯後,每個人都有點。

掌櫃怕飲光窟主真的回去讓自家窟主苛扣他們,澹台然惦記白天計皎拂袖離開之事,刑家兄弟思量著霧閣閣主邀請之意,子子和神羞則猜測那柄“邊馬秋聲”值不值得窟主親自赴約。師父老人家很樂嗬,抱著吃飽的小微惑甩秋千。小微惑枕在他胳臂上蕩來蕩去,咯咯直笑。

計冰代走出飯廳,澹台然立即跟上,眾人豎起耳朵。

他在她身後蹭了半天,厚著臉皮湊過去:“小時候,你和嶽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睨來一眼:“嶽父?”

他低頭對手指:“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你確定?”

他偷偷看她一眼,突然搖頭:“你要是覺得不高興,就不說了吧。我、我給你講我小時候的事。”

“也不是不能說。”她歪頭,嘴角微微勾起,並不見生氣或冰冷。

他牽起她的手,含情脈脈:“你還是別說了。”他是真心誠意不想讓她回憶不愉快的事,不過聽在掌櫃、子子、神羞、師父老人家耳中,卻成了欲擒故縱。

手背是暖的,因為他的掌心暖。像小火爐,讓她貼著不舍放開。

她偏了臻首,如水妖眸認真凝視眼前的男子,讓他的影子在眼底徐徐蕩漾……

“然哥哥!”她彎眸一笑,曲指如蓮花在他下巴上一抬,“若我藏著瞞著不告訴你,你會不會覺得你在我心裏不重要?”

他想到飯廳裏還坐著一堆人,臉不禁紅起來。稍後,琢磨出她話中的意思,又急急搖頭:“你不高興,我何必為難你。”

“說起來——”她收指垂眸,花腔拉起,“唉,一言難盡!隻道是、團扇悲歌萬古愁……”笑得眼睛都成線了,還萬古愁。誰信?

飯廳裏豎耳朵的一幹人可不信。

她繞回飯廳,掃眾人一眼:“今天解釋一次,以後你們自己理解,唱一出‘無疆堂怒父驅兒’也不錯。”

眾人:“……”

一段秘辛,真讓她說成了曲折婉轉的戲——

“諸位且聽: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說的正是吾父一位好友。此人姓溫,名人玉,身長七尺,性格憨直,與其名有些差異。溫人玉有妻蕊娘,吾喚為蕊姨。蕊姨她溫柔嫻淑,特別喜歡穿繡雪花紋的衣裙。吾父與溫人玉稱兄道弟,蕊姨也常到吾家中走動。吾每次見到蕊姨,她總對著吾父的背影歎氣。吾以為,她對吾父有了莫名的情愫。一日,吾父宴客,吾得藥一包,加入酒中,讓吾父與蕊姨飲下,又讓他們休息在一張床上……”

“喝!”他吸一口涼氣。

她神容不動,繼續——

次日,兩人醒來,都不知這一晚發生了什麼事,又都怕自己做了對不起對方的事。

溫人玉震驚,計父羞怒,知道是一個小女孩的詭計後,長輩們不知如何才好。蕊娘的確仰慕計父,但僅限於對夫婿兄弟的尊敬,如今出了這種事,心上一層紙被戳破,雖然覺得對不起溫人玉,對計父卻更加傾慕。如此,夫妻之間漸漸有了隔閡。

溫人玉心意難平,遠走他鄉,蕊娘自覺有失婦德,愧對丈夫,愧對計父,入庵出家了。

好好的兄弟,好好的一家人,竟然讓小女娃給破敗掉。

計父大怒之餘,斥責女兒:“睚眥小童!兒時多詭,長將如何?”原本侍女攔著,又憐她年幼,懲她跪祖宗牌,不料她卻不認錯,還振振有辭:蕊娘仰幕爹爹,誰都看得出來,我順水推舟有什麼錯?

此話已讓計父心驚,她接下來的話更令人心寒。

她道:一個蕊姨就讓兄弟反目,溫叔叔和爹果然少了些權術的磨練。

計父心已透涼:幼時不辨正邪,德行險惡,待長大了,羽翼豐硬了,天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此兒,留不得!

“他……他要殺你?”他緊緊捉住她的手。

她展掌在他胸口輕輕一撫:“無妨。吾父當年確有殺我之心,大哥攔住他,子子陪我逃了出來。”

他焦急:“那他們現在找你豈不是……我們逃吧!”

她不知該氣該笑,嗔道:“為什麼要逃?”

“你爹……”

“你也覺得我有錯?”

他低頭片刻,謹慎地開口:“冰代,平心而論,小時候誰沒做過荒唐事,就算長大了,也有糊塗不明理的。你那個時候,隻算是……懵懂無知。”

她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拿起花腔:“你看那——殘杯與冷炙,處處潛悲辛。”

“敢問小姐那時多大?”刑九月問。

“吾九歲。”

刑九月抿唇:“小姐,屬下以為,洞庭湖波雖美,卻美不過東海滄浪,嶽陽樓名聲雖響,卻響不過伽藍古鍾。當年事,實屬小事。”

七破窟行事,哪一次沒有牽扯到人命,哪一次不是連環相扣的局,兩相比較,正如洞庭之比東海,的確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