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九章 除夕(1 / 3)

夜,大家還是坐在了一桌。

澹台然樂顛樂顛跑去截住了準備出門喝酒的計父和計皎,父子倆的表情都有些驚愕。看到計父明明激動卻偏偏隱忍的樣子,澹台然突然有點可憐自己的嶽父。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規定剛正不阿的人就沒有錯?

子子和眉眉多日相處,經年累月的疏離感消融很多,兩人已經有說有笑,交換跟隨少爺小姐的心得。

一頓飯,吃得倒也其樂融融。

初二,計父與計皎、孫眉眉起程回花馬池,計冰代未做挽留,對澹台然的依依惜別亦未加阻止。

“大舅子……”馬車馳動,澹台然抱著小微惑跟隨車窗,“等我兒會走路會說話了,我帶他去看你們。”

“……”計皎無言可對:用得著他去看麼,他們不會自己來。

計父在側方道:“等遠柔接下無疆堂,老夫就有時間了。”

計皎扭頭瞪父親。意思是……重擔扔給他這個兒子,爹您就有大把時間跑來怡孫?

澹台然理解地點頭:“冰代也很忙,如果嶽父能來,自然更好。您和師父正好可以下棋喝酒。”

計父表情一變。

威嚴的老人家通常令人覺得難以親近,但當他們開懷微笑時,眉目上的嚴肅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有著無以言喻的慈祥和……可愛。

離開前,計父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溫柔的、令人動容的微笑。

遠遠門階上,錦帽遮臉的女子舉起手中的折扇揮了一下。

計父突然挺腰坐直。計皎因父親不尋常的舉動向外望去,卻是澹台然抱著小微惑回到冰代身邊的畫麵,隱隱有對話聲。

“大舅子?”她睨視。

他笑嘿嘿。

“嶽父?”她用扇子敲他的肩。

他笑嘿嘿。

“你叫得很順口?”

“我看到他們,就像看到師父一樣親。”

她回頭望了馬車一眼,背手往內廳走。

有送,有迎,有來,有往,因為不恨,所以也不會刻意去堅持什麼冷淡。你若無心我便休,你若有心……罷了,她醉心權術,熟讀曆史,當知六朝浪語,餘霞綺散,昔時繁華已盡葬故國長河。人生不滿百,何需百歲憂。你若有心,便萬事隨緣。

好在父親和大哥沒有尋上七佛伽藍,否則,以伽藍和尚的抽筋程度,知道她的秘辛後必會念念叨叨。別人不說,僅是一個魔岩,她就能想象他碎碎念的打禪機,若是有台在,禪言禪語就更歡快了。

魔岩必定會問:有台,金剛何以弩目?菩薩何以低眉?

有台必定會答:金剛弩目,所以懾服群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是否可以這樣說呢:弩目的金剛扮怒相,低眉的菩薩扮善相,不過是一人扮白臉一人扮黑臉,唱一出雙簧而已。正如饅頭與毒藥,輕摸與耳光。

嗬……行走間迸出一聲笑,她搖搖頭,將飛亂的思緒扯回來。

他抱著小微惑走在她身邊,不快不慢,不疾不徐。

她低頭審視自己,原來,是她走的慢,刻意就著他的步子。

身後,宅門緩緩閉合。門獸上的銅扣環微微晃動,仿佛等待著下一次的開啟。

江湖有傳聞——

正義俠士澹台然壯誌斷腕、舍身成仁,犧牲小我成就天下之大義,娶七破窟有“千年禍害”之美譽妖女為妻。

“這等以身喂虎、割肉飼鷹之事,淒美之中有一味花心,當真是風光霽月啊……”金穗方勝結妝就的細腰酒壺輕輕夾在兩指間晃動,繁花錦衣的男子扶欄長歎。

身後有人報:“閣主,飲光窟主的馬車已到我霧閣地界。”

男子不轉身,卻反問:“你怎麼就知道馬車裏坐的一定是飲光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