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章 相見(1 / 2)

刑九月將車幃卷起。他動作很慢,似乎小心翼翼。

一人偏身從車中緩緩而出,低垂著頭,婉約如臨水垂蘭。

椎名軫隻看到一襲幼杏黃壓底、雲雀紋盤肩的湖色錦裙身影。

這就是傳說中的七破窟妖女……他情不自禁向欄杆外傾身。

“你很激動?”澹台然眯起眼睛。

椎名軫沒空理他。因為,站在車幃前的女子扶著車頂一角緩緩抬頭。椎名軫隻覺得日光一炫,眨眼再要看清,車上身影如翻雲玄鳥,衣袂飄空,大袖展起如五彩鳳翅,翩然拔高,落地時,大袖雙輪一揮,似流風回雪棲於梧桐之枝,美人折腰。

眼前女子當真不能用筆墨形容。

初春尚寒,她戴著鏤空白羽帽,帽側垂條落蕊,輕盈似要淩空飛去。湖色錦裙幼杏黃為底,肩上繡紅翎雲雀一隻,尾上喙下,雙翅微鼓,乍如破衣飛出。

那張臉……

左臉半紅,右臉半黃,紅臉上以黃墨繪嶙峋詭異花紋,黃臉上以紅墨繪鬼爪怪枝,墨中摻了金銀粉,一抬頭,嶙峋花紋和鬼爪怪枝在陽光下灼灼奪目。

椎名軫輕歎:“飲光窟主,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薰目垂落,折扇背於身後,計冰代自腳尖向上打量椎名軫。

羽色豔麗的鳥,並非孔雀,乃是鸚鵡。

她隻見一身鸚鵡色彩的錦衣男子倚在雕欄上,手執細腰酒壺,風吹衣袂,色彩濃烈得令人眼花繚亂。

正因為衣色過於繚亂,容貌倒成了其次。

椎名軫膚白無須,容貌在江湖上亦算上層。而她所謂的“上層”,是指讓不少女子趨之若騖的俊美皮相,但僅限於此。若時間長了,他的容貌會在記憶中慢慢淡去,再要細想,腦中已拚不出他的樣子。

比之我尊、華流、庸醫、友意,甚至伽藍的三香,椎名軫的皮相實在是讓她……無言。

皓頸半垂,她啟唇輕聲:“迫而視之,鳴環動佩歌扇開;遠而望之,連珠合璧星漢回。觀閣主其形,真乃狀仙人之羽蓋,疑佚女之瑤台。”

“我是男人。”椎名軫淡淡指出她讚詞的偏頗。

她緩緩拉開折扇,掩麵道:“東風寂寞,可憐誰為攀折?”

“我隻盼美人轉星眸,捧金甌。”椎名軫上前一步,“若窟主能為我歌扇縈風,便吹散我一池春愁。”

“吾隻怕……閣主一枝先折,痛貫肝腸,兩眼先枯,哀纏骨髓。”

“嫩柳夭桃時節,若與窟主暗約黃昏,椎名軫此生無憾。”

眼簾滑落,掩去薰目中一點星芒。她笑道:“自憐美少年,不信有衰老。悠悠不見清,人人壽有極。”

椎名軫瞥了澹台然一眼,笑意加深:“能得窟主垂青,澹台公子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澹台然聽他對冰代言辭輕滑浮浪,已生反感,見他將矛頭指向自己,冷道:“你再修一百世也得不來。”

椎名軫被他毫不掩飾的敵意嗆住,表情僵了一會兒,極快用微笑遮掩過去。

她不動聲色,沿著雕欄慢走幾步,隨意道:“霧閣觀景,果然滌心悅目。吾聽聞閣主有一柄削金斷玉的寶劍,可否一見?”

椎名軫走在她身後,聞言一笑:“今日十五,我可是備了珍肴美酒,窟主提那冷冰冰的劍幹什麼。”

“閣主不會隻是請我來吃飯喝酒吧。”她斜眸飛瞥。

椎名軫摸鼻子:“不知窟主問的是哪一把劍?”

“邊馬秋聲。”

椎名軫麵有難色:“不是我舍不得,隻是那柄劍鎖在北塔裏,沒三四個時辰也拿不出來。”

“為何?”她駐足回身。

椎名軫道:“霧閣輔塔分南、北兩座,北塔就是下麵那座。”他指了指正北方林木之中的一座青頂塔樓,“北塔有五層,邊馬秋聲在一層。隻是,北塔隻能從上往下走才能打開大門,每一層都設有機關,隻有闖過五層機關才能拿出邊馬秋聲。”

“閣主不能停了機關?”

“停不了。”椎名軫隻說三個字,也不知是機關本身無法關停還是他不願關閉機關。

她重新拾回步子,不喜不怒。

椎名軫盯著她臉上金光閃閃的鬼爪花紋,勉強笑道:“不是我不肯停下機關,隻是那北塔的機關隻有在大門打開時才會停下。可要打開大門,必須從上往下破關。向暇生也曾想看邊馬秋聲,第一次,他隻破了第五層,第二次,他下到第三層,半年前,他再來破關,也隻下到第二層。”

她點頭明白,突問:“閣主家中可有姐姐妹妹?”

“沒有。”椎名軫不太明白。

“表姐姐表妹妹呢?”

“沒有。”

“可惜……”不然就讓友意來破他的北塔。暗忖一念,她在心中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