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姽嫿姑娘(1 / 3)

重生妖孽貴公子(樂琳琅)

佛門裏,芝麻湯圓顆顆圓溜,都是光頭戒疤的和尚。

山門清苦,吃素和尚耐不住寂寞,學那紅杏往牆外一爬,迎風招展似的探出個光頭,卻縮了臀部在牆裏——探頭看牆外春光那叫一個美,縮著臀又怕山下女人如狼似虎,“清規戒律”與“男兒本色”互別苗頭,意念左右搖擺時,聽得方丈洪鍾似的一聲吼,春心蕩漾的小和尚也隻得縮了脖子龜縮回去,盤膝端坐,在方丈身邊的蒲墊上低眉順眼,老老實實念那一本經。

直到敲得木魚裂開了竅,香油錢也填不了五髒廟,連著主持大局的方丈也年邁到嗝屁西去,樹倒猢猻散,小和尚便勒緊褲腰帶,真個下了山,端缽化齋,長袖裏偏還藏了根戒尺,光天化日,見了妙齡美貌的女施主,便拿戒尺來敲那光溜似湯圓的腦袋,念叨幾句:“色既空、空既色。”斂容垂目,寶相端莊,把個女色敬謝不敏。

待到月黑風高時,和尚兩眼卻賊溜起來,老往街上過往的片片綺羅長裙底下瞄,瞄到缺了兩隻腳兒、裙擺兒飄飄而過的,和尚忙不迭抽了戒尺當降魔杵來使,上前一拍香肩,挑準了女鬼勾搭,一尺子敲下,鬼叫聲銷魂,回眸一笑的佳人,卻如青煙嫋嫋散去——女鬼被個和尚勾搭得魂飛魄散,獨留一聲幽歎,哀怨無比。

見識了和尚捉鬼的本事,小鎮上剛鬧了瘟疫、正在疑神疑鬼的人們,便叩頭上來,三跪九拜,請神似的請和尚給這小鎮驅儺。

貪生怕死、老想著拿錢消災的闊佬們率領一撥膽大的壯漢扮鍾馗、六丁六甲、判官小鬼等,浩浩蕩蕩地繞城一周,將疫鬼、妖魔逐出城外。連帶著將和尚也送出城外,讓他自個處理善後,明兒個再來交差、領賞錢。

當夜,和尚比賊還勤快,或在亂墳崗或在郊外野亭子,眼巴巴候著魅影現蹤,再猴急地上前一勾搭,香玉抱滿懷,偏是個桃花劫,無福消受,便隻得超度了隻隻女鬼。

城外,死人墓穴裏,點點磷火,飄忽不定。

城內,活人屋舍裏,簇簇燈火,明滅不定。

城外,和尚忙著勾搭女鬼。

城內,男人忙著勾搭女人。

各自忙得不亦樂乎時,自然有應接不暇之處。

鬼魅伎倆於是趁亂施展,一戶人家便招了黴運,家中忽生變故——

幽香閨房,薄紗輕籠的燈盞下,紅酥手撩開了帳子,一入芙蓉帳,吹熄了燈盞,黑暗中,一聲淒厲慘叫,傳得老遠,巷子裏的狗也跟著狂吠。

聞得慘叫聲,小鎮上人人怵惕不寧,便在自家門前掛了盞燈籠,燈心添的油,可有講究,那是和尚白天化齋時送給每家每戶的——犀牛角裏提煉的油,往燈盞裏添上油,點燃了一照,鬼魅無處遁形!

照得出鬼影子的,這燈盞也有個名兒,民間俗稱犀照!

犀照下,適才傳出慘叫聲的屋舍裏,竟逃出個花容失色的姑娘,披頭散發,裙擺兒飄起,裙下卻不見紮地能生根的兩腳兒。提了燈籠照來的人心中駭怪,眼瞅著這家的大閨女適才還嘰嘰喳喳、活蹦亂跳的,盞茶工夫,竟從自家門裏飄了出來,飄悠悠地去了。

冤魂飄遠,再不聞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狗吠聲消停,小鎮裏頭好歹有了個短暫的寧靜。

夜色裏濃霧鎖城,老巷子深處沉寂如死,街麵、胡同裏的人影仿佛在頃刻間消失無蹤,隻見盞盞燈籠高懸門楣,光影搖曳,照著慘淡的石板長街……

翌日,豔陽高照,小鎮長街兩旁店鋪敞開了門戶,小販挑著擔子在市集叫賣,撥浪鼓搖得倍兒響,鎮子裏頭重又煥發蓬勃朝氣。

正午時分,太陽底下曬得油光發亮的那顆芝麻湯圓又滾溜回來——捉鬼立了功的和尚回來領了賞錢,走時,悄悄塞給昨晚街上踩高蹺變戲法的優伶、以及提著燈籠說自個見到鬼的那人幾個小錢。和尚嘴角邊泛一抹詭笑,告別眾人,掂著沉甸甸的錢袋兒,走到城外無人處,大笑幾聲,又唱起小曲來,凝神聆聽,和尚唱的竟是——

生死由命,命為誰定?

富貴在天,天為何物?

人心有鬼,鬼在人心?

神仙無情,須羨神仙?

歌聲漸飄漸遠……

去了這個和尚,小鎮裏頭卻是怪事頻發、更有離奇命案接踵而至,人心惶惶之下,便又有人眼巴巴盼著鎮子上再來個捉鬼的和尚,於是乎,下山來化齋的和尚去了一個又來一個,下湯圓似的,一串兒一串兒地滾溜過去,城裏頭貪生怕死的豪紳散盡家財,城外頭山上的和尚廟日進鬥金,大雄寶殿也越蓋越氣派,披上金絲袈裟,和尚身價隨之水漲船高,平日被人當佛爺似的供奉著,體態也發了福,便學了偷懶、不常下山。

請不動捉鬼的和尚,小鎮裏頭倒也流下了個習俗——

家家戶戶都在入夜時有了點燈犀照的習慣。

季秋九月建戌,菊月。

京都,東郊。酉時。

撲咚!

水花飛濺,一隻斷了線的紙鳶隨風蕩來、掉落在風月樓前那口池塘裏,激起漣漪層層。

“翠兒,快、快來這邊!”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笑聲中,兩個小丫頭嬉鬧著跑到池塘邊,拎了裙擺,彎腰去撿漂浮在水麵的那隻紙鳶。

“快、快些撈起來,姽嫿姑娘的紙鳶快要被水打濕了!”

紙鳶漂浮在池塘中央,小丫頭伸手劃水,撲騰著水花,攪起的水流帶動著紙鳶往回漂。

攪亂了一池春水,滿塘深碧色的荷葉顫動,池子裏一尾尾金鯉驚惶遊躥,尋了假山流水的石縫間躲藏,池底卻有絲絲縷縷的異物漂浮而起。

“噫?翠兒,你看水裏,那是什麼東西?”

“是水草吧!”

長長的草在水湄之間搖曳著,無風自動,抖動著柔軟的纖腰,迷惑著水麵上星星點點的波紋。

風月樓裏,突然傳出錚錚琴聲。

樓閣深鎖,如絲如縷的琴聲蕩出,纏繞著水草蔓延在水麵上,絲絲入心!

“姽嫿姑娘彈的琴聲,真像天上傳下來的!”

叫翠兒的小丫頭忍不住往風月樓那邊張望。

靡靡奢華的風月樓,門戶深鎖,異常地冷清,琴聲也似在空曠寂寥的之處回蕩,似真似幻。

“今兒個,莊公子若是再來提親,今晚這風月樓可又要熱鬧一些了。”

“噓,姽嫿姑娘可不喜歡聽丫鬟們碎嘴,尤其是莊公子的事……風月樓裏頭多的是聾子、啞巴,翠兒也學著點,還是少說些閑話的好。”

在風月樓裏待得久些的那個丫頭,一邊數落著新進樓的翠兒,一邊打撈水裏浸得半濕的紙鳶,用力伸長的手指尖兒,沾到了紙鳶長長拖曳著的尾翼,用力往回一拉,她高興地歡呼起來:“撿到了!終於撿回來了……”

嘩啦一聲,紙鳶被撈出池塘的一瞬,絲絲縷縷纏繞在水麵的異物也被順帶著拉扯而起,“咕嚕嚕”的水泡一串串的往上冒,池子底下猝然翻出一物,浮仰於水麵上。

“呀、啊啊啊啊啊——”

驚駭欲絕的尖叫聲,如一把鋒利尖刀劃破長空,池塘邊的兩個小丫頭猝然連滾帶爬,驚聲尖叫著,倉皇而逃。

風月樓裏,急匆匆奔出幾個龜公,聞著驚呼聲圍攏到池塘邊,一個個臉色大變,猶如烏雲罩頂,樓裏突然被一股不祥的陰影籠罩!

“姽嫿姑娘、姽嫿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嬤嬤細而急促的呼叫聲,針般穿紮在耳內,琴聲戛然而止。

“砰”地闖門聲中,於二樓幽室撫琴的人兒微微抬頭,卻竟是眉眼帶笑,不慌不忙地迎著嬤嬤闖進門來的急促身影,問道:“何事驚慌?”

“不、不好了——莊、莊公子……”

嬤嬤急喘,神色異常惶恐。

“莊公子?”姽嫿姑娘聞得這人名,淡笑的神色變了變,忽又恢複正常,“這人……又來了?”

“來不了了!”嬤嬤尖著嗓門,淒厲哭嚎般地道:“莊公子死了——溺死在咱們風月樓外那口池塘裏了!”

“死了?”

“崩”的一聲,琴弦猝然斷了一根。

暗自握攏了猛力扣弦時割傷的手指,姽嫿徐徐起身,踱步至小窗口,遙對著樓外那口池塘,看幾個龜公圍在池塘邊,似在打撈著什麼,她微微歎了口氣,仰頭看向天空。

“生死由命,怨不得……”

風卷殘雲,紗簾微蕩,佇立窗前的人兒,迎風舒眉,長長籲了口氣,似是放下了羈絆在心尖的一個結,她竟是迎風展顏,眉宇神韻中那令人挹之無盡的淡菊清香,幾分淡雅、幾分飄逸,猶如畫中謫仙,才情氣質叫人傾折!

“那、那成親之事……”

嬤嬤怔怔地看著窗前之人,心口卻一陣寒涼。

“成親?還有人在提此事?”

“是、是……”

“莊公子當真那麼想娶我?”

“是、是……”

“想娶‘姽嫿姑娘’的人,可不止他一個吧?”

“是、是……”

“那還等什麼呢?”

窗前的人兒轉過身來,對著她笑,直笑得人膽戰心驚。

嬤嬤兩眼也直了,吃吃地道:“莊公子去了……姑娘是得等等……再等等……”想娶姽嫿姑娘的人雖多,但這世間除了莊公子,其他人是萬萬娶不得姽嫿姑娘的!

“不必等了!喚轎!”

上前幾步,姽嫿開了牆角一隻紅木箱子,從裏麵取出一襲簇新的紅嫁衣,伸手,緩緩解了身上羅帶。

“姑娘這、這是……”嬤嬤盯著她從箱子裏取出那襲紅嫁衣,眼神悚然一變。

“今晚,良辰美景。”指尖擦過紅嫁衣的領口,她流目望向窗外,“待我換衣後,喚轎來,先送溺死的莊公子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