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惆悵虞薪改變之時，那少年卻已悄然離開了酆都——雖不知前路如何，到底等到了結果，縱然不與期許中的一樣，好歹是個了結。
想起先前跟烏珠的約定，虞薪去了舊宅，果然看見那隻黑貓坐在牆頭正期待著什麼。
烏珠看見虞薪走來，驚喜地叫了一聲，跳下圍牆就朝少年跑去。
“烏珠。”虞薪正要俯身去抱黑貓，卻想起自己並不能觸碰到人界生靈，是以停下手。
“主人見到想見之人了？”烏珠滿心歡喜地問道。
虞薪隻是點頭，看著黑貓在自己腳邊繞圈，就跟過去一樣，他知道烏珠這會兒是極高興的。
“那主人不走了吧？”烏珠乖順得抬頭去看虞薪，雖然麵容陌生，她依舊為見到舊主而歡喜不已。
卻是虞薪啞口無言了。如他等了千年終於醒來，結局竟不是自己心中所望，如此失落他本就未想過，今後要如何，甚至從來沒有考慮過，此刻被烏珠問起，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如此遲疑了一些時候，虞薪方才發現那屋頂上坐著個人，正是清微。兩人因此目光交彙，卻都沒有言語，夜色安瀾，清月微光，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間讓他們如此相見，比在酆都的時候少了驚訝，多了平心靜氣。
心口的疼痛已經減輕不少，清微隱而不發，默默看著虞薪上來屋頂，再看烏珠總用滿是期待的神情看著少年，他便轉過頭繼續靜坐。
虞薪坐在離清微不遠的地方，烏珠輕叫一聲，坐在兩人中間，之後誰都沒有說話，唯有流雲緩緩，不時遮掩了月光。
“她確實不是出雲。”言辭間的落寞讓虞薪看來再不是少年的模樣，此時他正低著頭，仿佛自言自語，道，“我以三生不忘相思之情在當年你被剜心之時脫離肉身，憑心指引去了酆都，然而三世為人，這份情思終究有所淡薄，我以為找到了她，化成人形時也竟忘了自己，以虞薪之名陪她千年，如今發現竟不是她。”
“男女之情不過誤人之物。”儀崢之事總是清微心中難以抹殺的存在，是以牽涉到兒女私情，他總是冷銳得有些尖利。
虞薪慘笑，眸光卻很溫和，如同當初凝睇出雲那般，緩緩道：“我那日見她回到酆都，模樣變了，眼光都變了，我甚至覺察不到一絲過去她的氣息，但我仍舊以為，她就是出雲。”
所謂隱情，清微已了解一二，隻是想起在天地之隙看見阿嫵跟燁瀧相處的樣子，他漸漸覺得不去道破也許不是壞事。那時阿嫵臉上洋溢的笑容簡單愉悅，他從未在別人身上看見過，那笑意仿佛化成了水，慢慢淌進胸腔裏，把已經空缺了千年的部分填滿，變得那樣充實。
“但我畢竟已經見過出雲了。”眼底閃動起片刻的滿足，想起那夜見到的女子，虞薪覺得等待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
烏珠靠近了虞薪，低低叫了一聲，看少年回頭，她便趴在他腿邊。
虞薪笑道：“我知道你一心向我，否則也不會獨守這地方這麼多年。”
“這貓過去並不這麼膩人。”清微不鹹不淡道。
烏珠立刻回頭，綠瞳中迸出些許惱意來，衝清微揮了一爪子。
虞薪發笑，道：“烏珠還是老樣子。”
烏珠這就收起爪子疊在身前，轉過頭去看虞薪，瞳中綠光收起，水潤圓溜的雙眼看來可愛，膩膩地又叫了一聲。
虞薪笑得止不住，一切落在清微眼裏，似有些欣羨，畢竟他此生有記憶開始，就未這樣爽朗地笑過，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烏珠看虞薪高興，便又叫了幾聲，不想驚動了宅子的主人，院子裏有人出來探看，烏珠順勢跳下去又叫了幾聲。主人見是黑貓夜裏活動，便又回去屋裏。
如此教清微又想起阿嫵來，一時間心情難以描述。
“不是說神仙本是無我境地，想來也就沒有憂愁，為何我看你卻滿臉愁容？”虞薪好心問道。
清微久未作答，最後隻道：“真正死了，才無憂無慮。”
虞薪錯愕，視線中清微斂緊了眉峰思慮深沉，其實說他無心，這千年修行，他卻已有了，正如酆都城那少女一般，她已然是阿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