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靠在燁瀧肩頭,雙手摟在男子腰際,道:“隻是二郎神來帶人的時候,我忽然聽見出雲說話,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然後就被收進那隻玉瓶裏去了。”
玉瓶是從清微手中得來,那此事必定與那青衫客脫不了幹係。
“我在瓶子裏聽著那些神仙說話心裏焦急,但又不敢輕舉妄動,怕被發現了就真的要……”阿嫵想起上仙界那些神仙冰冷的語調依舊心有餘悸,唯有此時抱著燁瀧才覺得安心,道,“我以為清微已經夠招人嫌的,沒想到那些神仙更是冷冰冰的。”
“與我們無關。”燁瀧看著阿嫵,將她的一眉一眼都看得極仔細,道,“如今你魂魄完整,不用再依附肉身也可以在酆都自由行走,但若離開酆都……”
“如果我再私自離開酆都,就真的魂飛魄散。”阿嫵發誓道。
“你魂飛魄散了,不是白費我一番辛苦?”燁瀧嗔道。
阿嫵自知失言便索性不再說話,扯了扯燁瀧衣袖就坐去了長榻上。
燁瀧跟著坐下,將少女抱在懷裏,縱使心中喜悅,也不免傷愁,想來那上仙界的“阿嫵”必是出雲假扮,倘使真如上仙界傳令要被銷魂除魄,她就真的要在三界內消失了。
上仙界誅仙台上,出雲幽然而立。瀛洲島上她行將消散的最後一刻,傳來李檀依稀道別之音,她回頭相顧,隻見清微麵有相求之色,她又見阿嫵在旁,才知那襲青衫憂慮深遠,又想起自己曾答應清微事畢之後便歸還阿嫵軀身,這便借助清微又多留了這些時候。
那時李檀之聲雖然飄渺,她卻聽得真切,千年相思,縱使再見也非昨日容顏,她也知道那顆心經久不變,縱然今生今世,他名喚清微。
“檀郎……”出雲再念起昔日情郎之名,語調一如當年相待時情深繾綣,隻是重來人世幾番新,當初不再,舊緣已盡。
出雲看著主仙台天際薄雲流動,感歎時光便是這樣過去,如今她業已完成一切,再有留戀也無法停駐,唯帶著一腔相思離去,正如千年之前。隻是今次無人收她魂魄,她也不想再生於人世。所謂相思之意,也就到此為止。
流雲萬裏,拂過渤海,再無當時風起雲湧,海潮平息,一切祥和。而那海中蓬萊,依舊春光正好,島東處那株青藤巨樹掛著細碎黃花,微微搖動,仿佛不曾經曆渤海巨變。
樹下青衫清寂蕭索,負手站在樹影中。陰影也掩蓋不去清微眉間愁色,卻不是那時候麵對好友錯步的模樣,眼底的眷戀雖然清淺,卻是悠長。
為保阿嫵而不惜借李檀之名強留出雲,清微自知私心太重,然而麵對阿嫵,他總有些難以說清的情愫,尤是李檀之心重歸,對那個少女的關注就比過去更重。然而每每見她跟燁瀧說話相處,他便知所謂心動隻不過添人心煩意亂,到底不要也罷。
清微一手撫在胸口,合上雙眼,一股真力就此灌入體內,所受之苦不禁教他想起當初被剜心之痛,血肉分離,此種感受,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再經曆一次,而如今卻是自己動手。
生前一幕幕皆在眼前閃現,久未感受過的愛恨讓清微幾乎難以招架,不由以手抵住樹幹用來支撐,直到徹底將那顆名為“檀郎”的心從體內剜出,他才仿佛鬆了一口氣——若是無心神仙少些煩惱,他寧可就這樣無心下去,否則如出雲一般倒不如就此死了。
手中便是那黃衫女子情係千年的男子情絲,清微想她是在這青藤樹下得道,便索性將這心也埋在樹下,故人已去,故情不絕,他非檀郎,本就不應該留這人心人情。
胸腔內又變得空空蕩蕩,而那青衫寂影竟露出了千年未曾有過的笑容,如是解脫。
在樹下又停留片刻,清微就此轉身離去,未曾發現就在他埋心之處,已長出一株白花,花開清雅,悄然無聲,隻朝著他離開的方向,如同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