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滾滾而落,模糊了雙眼,模糊了這個世界,一滴滴砸在地上,化成塵埃。
原來任誰麵對感情都可以變的如此卑微。
陸羽怔住,原來在她心裏的那個人是楊士奇!
他從未見過慕容玨這樣,這才想起,楊士奇大婚之時正是她離開皇宮的日子,心裏不由又忴又痛,那樣淡然快樂的一個女孩子原來心中承受了這麼久的悲傷,伸出手想緊緊抱住她。
慕容玨拚命推著他大聲吼道:“滾開,你找你的誌向去吧!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陸羽任她一陣捶打,隻緊緊抱住不肯鬆手,埋首在她的耳畔,良久,才嘶啞了聲線道:“玨兒,玨兒,我該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呢?我,我隻是一個宮中的宦官啊!是由皇帝自小秘密培養出來的暗衛宦官啊!我也沒想到今生會遇到你啊!玨兒!”
聲音裏充滿深深的絕望。
生命裏有這麼多的不期而遇,哪一個是自己過不去的劫數?
如果可以,他寧可仍是那個無父無母孤苦無依的孩子,寧願不曾遇到皇帝。皇帝是他心中的神坻,他對他的信念從未曾動搖過,他是自願選擇的宮刑,入宮隻為了更好的保護聖駕。
可是麵對這雙水漾的眸子,他寧可早已經死在戰場,死在那一次次的暗殺之中。
寧可不要相遇,也不想讓那雙燦若星辰般的黑眸染上悲傷,因為他給不了幸福!
慕容玨霎時停止了哭喊,她被他的話嚇呆了。
宦官?
怎麼會?
原來永樂皇帝朱棣生性多疑,對內閣、百官都存在一定的戒心,尤其他的皇位得來終究
是名不正言不順,而建文到底是生是死都成為他心中的一個打不開的心結,無論做多少事也無法釋懷,為了更好的監視百官,他不僅重新啟用了錦衣衛,還重用宦官,秘密成立一個由宦官組成的特殊機構①,隻由他一人負責,培植親信,為他刺探情報,陸羽就是他特意安置在錦衣衛中的特殊眼線。
窗外夜空中的星子清泠泠泛著光華,彎月如鉤,從窗戶縫隙中擠進一縷清芒,淡淡的灑在陸羽俊挺欣長的身子上。
陸羽緊閉雙目,一顆淚重重的滾落地上,墜落凡塵。原來死亡並不會令人絕望,而現實中的無奈卻令人絕望的想要瘋狂。
“玨兒,對不起,我應該離你遠遠的,就那樣看著就好,我……”
聽他講完前因,慕容玨已經癡了,隻怔怔的笑道:“陸羽,可忴的陸羽,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心裏難過的要死,眸中的淚卻已經幹涸,拚命的笑著,心裏巴巴的不知想要幹些什麼,說出的話卻是枯燥無味,最後隻是愣愣的看著窗外一地星輝。
慕容玨到底還是沒見到解縉,解縉外出公幹不知何日回來,陸羽終究是不放心放她一個人在這裏,勸她暫時和他回京城再做打算。
慕容玨想想也隻得如此,在這個時空裏,她所依附的家族已經不存在,所依附的人都已無可依,唯有一個落雨令她心有牽掛,而幻情穀和幻天的消息也隻有回京向那個人打探,即便她已不想再見他,但她可以求太子幫忙向那人打聽一下。
是啊,反正她也無事可做,尋找幻情穀也能令她有點事做呢!
知道了陸羽的真實身份,除了最初的震驚,慕容玨心中固然遺憾難過,反而漸漸與他相處的日加坦然,這一路回京,倒也平靜。
回到京城,慕容玨暫時住進了陸羽在宮外的別院,便催著陸羽為她安排去見太子。
第二日,陸羽卻帶回消息說皇上要見她,慕容玨一嚇,口中的熱茶全噴了出來,將將噴了麵前陸羽一身。
慕容玨麵色一窘:“啊!我……”
“不要緊!”陸羽不顧自己身子上潮濕,反而拿了毛巾幫慕容玨擦嘴:“玨兒沒事吧!”
慕容玨忙閃開接過來自己擦,自從明了心事後,陸羽對她的好便不象以前含蓄內斂,反倒處處表現的細致體貼,若不知他的身份,倒也有幾分竊喜,可既知他是宦官的身份,她隻覺得尷尬不已。
心中胡亂猜測,但凡有點權力的宦官都在宮外有外宅,也像常人一樣的娶妻納妾,不過是圖個虛名,莫非陸羽也有這種想法?有時也自暴自棄的想,他若提出來,幹脆就留下來算了,反正也符合她當初想當一個米蟲的願望,可是僅僅這麼想想,已經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搖搖頭擺脫掉這種荒謬的想法。
陸羽負手立在一旁,唇角上揚,黑亮的眼睛灼灼落在慕容玨身上,看著她慌亂的模樣眸中閃過一道促狹的笑意。
這個女孩的一舉一動總是牽扯他的心思,即便知道不可能,他也不願收回那顆已然丟失在她身上的心,看著她接受他的身份,坦然對他,心裏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慕容玨沒有因為他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流露出哪怕一點的不屑,而是笑著對他說:“陸羽,你受苦了!”
是,有她這一句話此生足矣!
他不需要同情!
失落的是他的一顆心!
他願意在無人的時候毫無顧忌的對她好,對她溫柔!
穿過重重宮門,慕容玨再次踏入這座皇宮,宮中景物依稀如舊,硫璃瓦的屋簷金碧輝黃的盤龍玉柱四角的天空莫不肅穆威嚴。
永樂皇上是在上書房接見她的,左右隻有陸羽相陪,慕容玨一步步挨進去叩頭高呼萬歲!
皇上靜靜看著她良久無語,慕容玨心中惴惴不安,不知皇上見她到底何意!
好一會兒,隻聽皇上低聲歎道:“起來吧!”便又沒有了聲息。
和暖的風從雕花窗戶口脈脈流入上書房中,明晃晃的日光滲進來照到書案上,光影裏細細的飛舞著微渺塵埃。
一時鴉雀無聲,慕容玨心頭緊張,額上浸出細密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