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與嬋娟對視一眼,都是即驚又怒。
月娘心中感歎楊戩這玉簪送得及時,悄悄藏起發簪,將酒暗中倒進袖裏的手帕上,嬋娟閃過身時,月娘才裝作將酒一飲而盡。再向鴇母道:“這樣總行了吧!”
鴇母道:“隻要乖女兒不怪媽媽就行啦。”
月娘道:“我要睡了。”也不解衣脫鞋,就那麼倒在床上。
鴇母道:“嬋娟,出來一下。”
嬋娟扭頭不依道:“我還要侍候姑娘呢。”
鴇母不悅道:“先出來一下!回頭再來侍候姑娘還來得及呢!”
嬋娟無奈,隻得跟出門去。剛一出門,鴇母向龜奴道:“先綁起來!”
嬋娟驚呼道:“你們做什麼!”
鴇母冷笑道:“免得你壞了今天晚上的好事。”
嬋娟一麵掙紮一麵叫道:“你們是要對付姑娘!媽媽,你居然這樣說話不算數!”
鴇母道:“你也不是新來一天半天的。雖然我們這兒不比尋常勾欄,到底是吃這碗飯的。你家姑娘一天大似一天,總不能永遠這樣下去。無論她自願也好,被逼也罷,絕不可能逃過這一劫。憑她什麼三貞九烈,待會她醒過來的時候,恐怕連親爹也不認得了!”說著一陣壞笑。
嬋娟怒道:“你太卑鄙了!”
鴇母再邪邪一笑道:“小丫頭不用急,你也逃不過這一天的。”
嬋娟叫道:“憑姐姐的性子,無論你們用什麼法子,她都一定會自盡!到時候你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鴇母笑道:“不會的。等到明天早晨她什麼都會記得,晚上是她自己願意,沒人捆著綁著她。那時候她還有臉怪我才說吧。”
正在說話之間,門忽然被打開了,月娘滿麵怒氣地奔出來道:“你們一早就商量好了算計我!今天白天也是演戲給我看是不是?!”
鴇母大吃一驚,道:“你,你……”
龜奴也是大吃一驚,不由鬆開了嬋娟。
嬋娟奔過來道:“姑娘,你沒事吧。”
月娘擎起玉簪,憤然道:“媽媽既然嫌棄我了,一心要往死路上逼我,月娘何惜賤軀!我早已經受夠了!今夜就如媽媽所願!”說話間便要將玉簪向咽喉刺去。
鴇母和龜奴連忙撲上去拉住她。
鴇母連忙解勸道:“乖女兒,你聽我說,千萬別這樣!”
嬋娟幾乎急得哭了:“姑娘千萬不能尋死啊,你扔下嬋娟怎麼辦!”
幾個人好不容易將月娘攔住。
月娘流淚道:“你們一次次害我!一年前還不是這樣。要不是月娘念著幾個族中姐妹尚未有靠,隻是自己的話,早已在一年前就死了。”
鴇母連連陪禮道:“好了好了,媽媽再不逼你就是。”
月娘冷冷道:“你出爾反爾,月娘再不相信你了。”
嬋娟也哭道:“好姑娘,你暫且忍耐一時吧!還有人等著你呢!嬋娟也指著姑娘。你別拋下我們一個人去了!”
月娘歎了口氣道:“好吧。但是我要媽媽發誓,再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鴇母道:“好好好,我發誓,以後永遠不再逼迫姑娘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有什麼難有什麼苦我承擔我挨著。隻求你別再尋死覓活的,媽媽我是真的拿你沒辦法了。”
月娘冷眼看著她道:“媽媽若是再反悔又怎麼樣?”
鴇母咬牙道:“若我再反悔,與人合謀算計你,讓我死在你前邊!”
月娘道:“好。那我們還是和往常一樣。我也絕不記恨你!你走吧,我去睡了。”
鴇母無奈,隻得悻悻地與龜奴離去,還喃喃道:“怎麼給她發現了呢!”
鴇母打發走龜奴,獨自來到一間廂房,河伯馮夷和蟾將軍正等在裏邊。
鴇母一進門,馮夷便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鴇母道:“哎,罷罷罷!事情沒有辦成!不知道怎麼給她識破了!兩位大人也別再難為我啦。”
馮夷道:“媽媽連這點事也辦不成,徒費了我往日許多孝敬。你這個女兒也該好好管教管教,豈能叫她拿捏住了?媽媽實在沒有辦法,我自有辦法叫她屈服。”
鴇母道:“且慢馮大人。我這個女兒剛烈得很!自幼原是出身官宦人家,到了我這兒,也沒受過半點委屈。我拿她倒像心尖兒似的。你要是真的逼急了,害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依!二位雖然說是朝中的大官,我可沒聽說過。再說,就算真是朝中大官,哪怕皇親國戚呢,到了我這琳琅坊,好歹也要給我三分薄麵吧!”
河伯還想說什麼,蟾將軍道:“馮大人別再說了,我們走吧。”硬是將河伯拖出琳琅坊。
河伯抱怨道:“幾次三番皆不成事,你到底還有辦法沒有?我還從未遇到一個女人這樣難弄到手。”
蟾將軍道:“河伯大人,此事急躁不得。怎麼說她也是天上的仙女,如今雖然被貶凡間,王母遲早還是要召她回去的。法子要慢慢想,難道還怕她飛了不成?”
河伯焦躁地道:“那又要我等到何時?”
蟾將軍道:“如今她有了防備,再騙是不太容易,何況媽媽又撒手不管,我們難有作為。實在不行,唯有暗中將她偷出去啦。給她來個神不知鬼不覺。事後大人再使點手段,抹去她這一天的記憶,再將她偷偷送回來。那就萬無一失了。”
河伯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好主義!這樣即麻煩又無趣。”
蟾將軍道:“如果大人聽末將的話,不在廟會那天搞事,說不定已經得手哩!現在到了這地步,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馮夷道:“你出的主義實在不怎麼樣,當初倒不如讓她投生正常人家,使個法兒將她嫁給我,少了這麼多麻煩。”
蟾將軍道:“那怎麼能行!那是要受天規處罰的!況且末將也沒有想到她變得這樣聰明和剛烈。在月宮裏的時候,她即好騙又軟弱得很,我原以為到手是極容易的。”
河伯道:“那現在怎麼辦?我們回去偷她出來嗎?”
蟾將軍道:“今天已經這時候了,實在不便,天一亮人們就會發現她不見了的。還是另找機會。”
河伯不奈煩道:“等等等,半年多了,連手也沒碰著一下子。你再辦不成這件事,咱們的交易就算告吹,我自己想法子去了。到時候她死活都不關我事,你自己想法子收拾殘局。”
蟾將軍道:“河伯大人千萬不要如此。且奈著性子再等幾天。千多年都等了,還差這幾天麼?”
河伯無可奈何,隻得與蟾將軍且回水府,河伯尤恨恨道:“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我不但要得到嫦娥,還有夷羿的一箭之仇,我也非報不可!我要他碎成齏粉,永世不得超生!”
楊戩離開琳琅坊,對哮天犬道:“月娘就是廣寒仙子嫦娥,已是毫無疑問。現在尚不是對付馮夷和蟾將軍的時候。使嫦娥恢複記憶和脫去凡軀方是當務之急。雪鴞一時半刻未必就有回信,我們先往華山走一趟。”
楊戩與哮天犬來到華山頂上的時候,天色已然黃昏。最後一絲殘照映在山前,滿山繁花似錦,香風撫麵。一間茅廬呈現在眼前。楊戩穿過花樹,花瓣片片落在身上。叮咚的琴聲響徹山穀。琴聲清泠純淨,開闊悠遠,聞之令人無思無慮,心頭澄靜,正是世外仙家之曲。
楊戩想起月娘那引人暇想,令人情絲纏綿,思緒萬千的琴聲,確是別有一番風味。月娘的前身嫦娥,一生便多災多難,真正幸福的日子實沒過多少天。如今被貶人間,更是境遇淒慘,令人嗟歎。
楊戩立在花樹之下,思潮起伏,最後浮現眼前的,仍是瑤池一會,嫦娥那由清冷刹那間變得灼熱的眼神,其中醇厚熱烈的情感,深遂纏綿的幽思,就是石頭也難免不為之動情。嫦娥之所以被貶人間,可以說實際上皆因自己而起——雖然他至今尚不知道原因。但幫助她重返天庭,自己卻當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