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找來找去,始終不能找到那個單薄的墳包——也許隻有我認為當初那個土塊是個墳包,過去那麼久,也許已經散了。
一個人冒出來,說:你是誰?
我嚇一跳,說:你是誰?
那個人說:我是這裏的看守人,你是誰?
我說:看守人?
這是我突然注意到天豬山已經跟以前有所不同了,簡直麵目全非了。山體被掘出了許多洞穴,以至於屬於我的那個已經難以確認了。一條盤山的道路像一條白蟒盤繞山體幾匝。
看守人說:對,我是看守人,你是誰?你有憑證嗎?
我說:我……什麼憑證?
看守人說:那你就是沒有了,沒有憑證你不能待在這裏,你得出去。
我說:什麼情況?
看守人說: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這裏現在戒嚴了,一般人不得靠近。
我說:你得說明白,不然的話一般人很容易靠近。
看守人說:這是上麵的意思,這裏發生了地動,你看到那些洞穴沒有,都塌了,問題是裏麵住了好一些人,結果都被埋死了。這是大事情,上麵不讓一般人知道,所以一般人被禁止靠近這裏,打柴也不行,到處都有我們的人守著,你怎麼進來的?
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這麼進來了,話說這裏怎麼會發生地動?
看守人說:這誰曉得,是神的意思吧。
我說:這麼多洞是什麼情況,怎會有人住進去,還給埋死了?
看守人看了一下周圍,放低聲音說:我看你能進到這裏也不容易,我就跟你聊聊,不要跟別人說啊……這裏原來隻有一個洞的,有一天我們的太守突然來到這裏調查研究,發現了這個洞,覺得這個洞夏天很涼爽,於是突發奇想,認為可以效仿北方的大城搞一個類似避暑山莊的工程,就可以增加本城的收入,但是這是山區,蓋房子是比較困難的,也沒有特色,所以就決定挖洞,挖洞也要講究規模啊,這樣才有規模效應,就挖了幾百個——看到沒有,就是那些洞,山的後麵還有呢。洞挖好了,夏天到了,太守就邀請了城裏的一大批富人來洞裏避暑,一般人還不能住呢,結果避暑的效果很好,就是有一個不好,總感覺搖搖晃晃——太守解釋說,這是因為是高層,住在這裏都是高層,高處不勝寒,有點反應才顯得出高層之不同嘛——結果當天晚上發生了地動,把這些避暑洞都震塌了,那一批富人就被埋死了,包括太守。所以這裏戒嚴了。
我大吃一驚,看了看周圍散落的亂石,想象天豬山被人挖空的情景,就像被蟲子蛀空的樹木被風一吹就轟然倒下,覺得天豬山被挖的時候沒有坍塌而是洞挖好住人後才塌是天意啊,誰決策誰承受去吧。
我說:山的結構被改變了,我看這山還要塌,你有沒有覺得這山有點歪啊,這是要倒下的跡象啊,你還是早點離開這裏,做個一般人好啊。
看守人說:有道理,我是得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在這守幾天了,不見上麵派人下來處理這事,估計是要等人爛的差不多了影響也就降到最低了才來人收拾殘局,可恨的是我的工錢恐怕又要拖了,真他媽沒勁啊!
我擺了擺手表示愛莫能助。
我隻好離開天豬山,因為師父留給我的洞顯然已經坍塌了。然而我該去往何方呢?
我慢慢地向山外走著,不見有人來攔我,看來所謂的戒嚴也隻是個噱頭,官府靠著噱頭忽悠大家,倒也能收到效果。
然而事情不能在我這裏終止,而要從我這裏有一個新的開始。所以師父留給我的洞不能保存,而要我自己去尋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洞,我自己的洞。也許是一個洞,也許不是,但終歸行使著一個洞的職能。
命運總會給人以暗示,要人繼續未完的道路。我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想我最後一定會找到這樣一個洞,並且在我的身邊,我會有一個徒兒。我會在那顆星的下麵見到這樣一個嬰兒,我不知道他從何而來,但是我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命運,我將養育他長大,就像我的師父做的那樣。總有一天,他會離我而去,當他再次回到我的身邊,他將找不到我的所在,而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強烈的歸意。
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一個人的師父。我會如我的師父那樣。
從容地死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