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焰和荊雷一左一右與沈衣並肩走在街上,誰也沒有說話。
剛才雷老太太已恨聲宣布沈焰從此以後與雷家再無幹係,並聲稱會將滅妖令傳遍天下,凡有同道見荊清峰、荊雷父子即殺無赦。
那一刻,沈衣知道她們再也回不了頭了,父母也好,外婆也好,總之從此就成了陌路人。雷櫻淵的眼淚沒有打動雷老太太,隻是令沈衣覺得心碎。雖然父母長年在外,她總是一個人生活,似乎和父母並無很深的感情,可是,那畢竟是她的父母她的家。現在那一切都不再屬於她了,也許當她選擇同沈焰一起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拋棄了這些,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心裏出現了一塊空白。
也許,她失去的不僅僅是父母,她還選擇了與所有自詡正義的人士為敵,隻因為她站在了荊雷身邊。
可是,即使那是錯的,即使會因此而受傷,她也不會後悔,因為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是妖還是人,對我來說,真的沒有太大的區別。”沈焰突然道。
“隻要我們把自己當人,就算別人把我們當妖,又有什麼關係。”沈衣也道。
“是妖還是人,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想做我自己。”荊雷道。
三人相視一笑,忽然心意相通,心情也隨之暢快起來。
荊雷道:“現在我想去找我媽媽,我想弄清楚她跟我爸爸之間的故事。你們呢?”
沈衣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沈焰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看著沈衣,道:“一起。”
K酒吧。
蛛蛛煩躁地把頭發抓亂,低歎道:“小雷,你不要問我了,我自己的事都還煩不過來,哪有空去管你媽媽的事情?她去哪裏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從市中心的事發生後,她的酒吧裏生意突然好到爆,可同時搗亂滋事的狀況也多到爆,她的頭都比平時大了三倍,哪還有閑心去注意常翹班的雷媚出沒出現啊?
荊雷耐心地道:“老板娘,那你記不記得她有多久沒來了?”
蛛蛛媚眼一彎,勾住荊雷的脖子,笑道:“也許,我們去寫寫作業,我就能想起來了。”一邊笑,彎彎的眼一邊溜向並肩而立的沈衣沈焰。
荊雷輕輕拉下她的手臂,道:“我在家裏也找不到她,家具上一層灰,她好像有段時間沒回家了。所以才想問問你,看她有沒有來。要是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蛛蛛嘟起嘴,繼續把頭發抓得更亂,叫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嘛。”用力跺著腳,好像要把地麵跺穿一樣。
“她怎麼了?”沈衣詫異地問。
沈焰道:“大概是‘市中心事件餘波綜合症’吧。最近神經質的人特別多,嗯,妖怪得這病的也多。”剛剛沈衣已經告訴他們她已看穿蛛蛛的真身,其實就是個蜘蛛精。蜘蛛精開酒吧,想想也有點好笑。
沈衣駭笑:“還有這種病?”
沈焰歎氣:“我說你就信啊?那女人其實就是更年期綜合症啦。”
荊雷忍不住笑道:“別逗她了,老板娘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沈衣突然想起當初在酒吧裏看到他與蛛蛛熱吻的樣子來,臉上不自覺地一紅,目光便飄開去,不敢看荊雷。荊雷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臉上也是一紅,突然就尷尬起來。
看他們兩個的樣子,沈焰有點莫名其妙,便道:“要不我們先回家吧,我有點餓了。”
沈衣忙道:“好啊,小吉在家大概也等急了。不知道它有沒有吃東西。”
沈焰嗤之以鼻:“那隻牛奶貓還能餓著自己?我倒是真餓了,剛才都沒有吃什麼。”
路過市場的時候三人買了點菜,菜價比往日也高了些,但還沒有到失去控製的地步。
“等等,”沈焰突然叫住沈衣,把她要去開門的手壓下來,眉頭凝上一股沉重,“我覺得……不太對。”
沈衣安靜地等著,沈焰盯著那扇門,半晌才道:“難道我也神經質了?沒有妖氣,也沒有靈氣,應該沒問題啊。可我怎麼就覺得哪裏不對呢?”
荊雷隨口道:“沒有妖氣?那小吉不在家嗎?”
沈焰眉頭一皺,右指在左掌畫了一個符咒,一掌拍向那扇門。他的手掌尚未觸及門板,突然就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門上湧出來,沈焰吃了一驚,整個人竟然都被彈開來,幸好荊雷在後麵扶住了他。
沈焰低頭一看自己的左掌,掌心就像剛拍過滾燙的鐵板一樣皮焦肉綻,他用右手攥住左手腕,但左手仍止不住地顫抖。
沈衣吃了一驚,忙小心地托住沈焰的手臂,脫口而出:“我去買燙傷膏。”
荊雷讓他倆退後,自己麵對著門,抬起右手,那股力量又湧了出來,荊雷身子一晃,但還是站穩了。那力量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瀑布衝擊潭水一樣從他的右掌湧進他的體內。自從蘇醒後,荊雷便發覺自己多了這個能將外來的力量吸納的能力,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運用這種能力。
不僅是門,連整麵牆壁都在微微抖動,片刻之後連地麵都顫動起來。旁邊的住戶紛紛大叫著:“地震,是不是地震?”一邊跑下樓去,竟然沒有人來得及多看他們一眼。
荊雷先是覺得手掌腫了起來,然後是整條手臂,最後是整個身體,就連心髒仿佛都充了氣一樣在脹大。可是他的眼睛分明又看得見自己的身體毫無變化。就在他覺得連血管都要漲開的時候,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就像真的有一把超越物理極限的寶刀輕輕一揮斬斷了那奔湧的瀑布。
荊雷倒退了幾步,靠在牆上喘氣,吸納進體內的力量左衝右突了片刻也都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地融入進他的身體裏。澎漲的一切恢複原樣,荊雷的氣息也平穩下來。
門自己打開了。
“喵嗚,主人,你們回來啦。”小吉搖頭擺尾地從門內跳出來迎接,神情快樂輕鬆,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感覺到了小吉的妖氣如常,沈焰卻擰起了眉。是誰在門上施了法術,連他都會受傷?又是誰用結界封閉了小吉的妖氣,卻讓他覺察不到有任何靈力的存在?難道是……他與荊雷對望一眼,都想到了同一個神秘莫測的人物:荊清峰。
小吉還沒發現他們的異樣,正在向沈衣撒嬌:“主人,我餓啦,我要吃魚雜燉土豆。魚雜給我吃,土豆給他們吃。”
如果真的是荊清峰,那來得正好。同樣的心思,沈焰和荊雷一同跨進門內,沈衣抱起小吉也跟了進去。
門怦地一聲自動關上,一瞬間沈衣覺得全部的身體感知都不同了,就像剛才那一步是從原來的世界跨入了另一個時空。
誰設的結界?
小吉終於發現了異常,大吼一聲:“哪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敢跑我們家來施法,滾出來讓老子吃了你!”
沈焰已經壓製住了疼痛,朗聲道:“不知閣下駕臨寒舍有何貴幹,還請現身。”他畢竟在雷家待了十年,一旦對敵時便不自主地延襲江湖上的那一套老規矩。這句老氣橫秋足像武俠劇裏的對白經他一說出,卻為他添上了些許俠客風範。
回應他的是一片安靜。
沈衣突然驚叫一聲,手一鬆把小吉丟下了地,兩手掩住耳朵。
“怎麼了?”荊雷忙道。
沈衣一臉驚恐,叫道:“什麼聲音?這是什麼聲音?啊——我不要聽!”
沈焰大怒,喝道:“破!”一道道閃電自他指尖迸出,空氣裏卻一派安然的氣息。專用來破結界的驚極雷電竟然也沒有用。
荊雷上前一步,大聲道:“有事就衝我來,別欺負沈衣!”
小吉繞在沈衣腳邊,急得喵喵直叫:“主人,你聽到了什麼?別去理會,是幻聽,肯定是幻聽,你要是理會了,魂魄是會被勾走的。”
沈衣額頭上滿是冷汗,但神情卻已鎮定了許多,道:“是慘叫聲,好多人的慘叫聲。是他們臨死前發出的慘叫聲,幾千幾萬人……天!這是屠殺!”
荊雷道:“把手給我。”沈衣的掌心裏全是汗水,荊雷握緊她的手,凝神。影響著沈衣的那股能量傳送到他的身上,他便也聽到了那慘絕人寰的上萬人的哭喊慘叫,這聲音刺激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他幾乎以為自己就在那屠殺的現場,也同樣在承擔著那些痛苦和恐懼。
“這是我們的罪孽……”這飄忽得如同一縷嗬氣似的聲音令人有如同被薄冰切進肌膚的痛感。
“是誰?你出來!”沈焰大吼。
那聲音很輕很輕,也很冷很冷。
“這是我們的罪孽……還清了,我們……就……醒了……”
慘叫聲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風拂過荒崗的呼嘯之聲,蒼茫而悲涼。
沈焰什麼聲音也沒聽見,隻看到沈衣荊雷臉上的神情突然由方才的震驚變為淒涼,他急忙道:“不要被你們聽到的聲音控製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