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2 / 3)

荊雷抬眼看著他,道:“不對,這聲音……不像是幻聽。”

沈焰道:“那是什麼?”

荊雷擔憂地看了看沈衣,道:“我覺得這聲音倒像是從她記憶深處傳來的,那種設置了結界的力量不過是把它召喚出來了而已。”

沈衣的淚水滑落下來:“我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個很空曠很空曠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幾千幾百年,除了這風聲就沒有其它了,好孤獨。”她的眼神開始渙散。

“這是我們的罪孽……”聲音又起,悲傷而清冷。

沈衣叫道:“誰是我們?是誰?你是誰?”

荊雷感覺得到她的手心已一片冰冷,心中暗暗著急。沈衣突然掙開他的手,踉蹌了幾步跌倒在沈焰懷裏。

沈焰緊緊摟住沈衣顫抖的身體,覺得姐姐柔軟的身軀正逐漸變得冰冷,連忙運力從手掌中將熱量傳送進沈衣體內,但所落之處如石沉大海,沈衣的身體仍是一點一點冷下去。沈焰急得隻是叫:“姐姐,姐姐?”

沈衣茫然抬起頭來,目光卻沒有焦點。

“快看!”小吉叫了起來。

像是海市蜃樓一般出現在房間裏的景色,牆壁、天花板、家具都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蒼茫荒原,連綿丘陵,大風壓低衰草,烏雲逼迫得人不能呼吸。遠處是兩支軍隊在交戰,一方持矛、戟、戈等鐵製利器,頭戴有角鋼盔,身披戰甲,殺伐勇猛無畏,其中還有身披獸皮投擲大石的巨人;一方驅熊、羆、狼、豹、虎而戰,數十麵大鼓擂起來聲勢震天,連腳下大地都不住顫抖。

天上一隻巨龍在盤旋飛舞,從它口中吐出來江河一樣的大水衝向持矛的那些戰士,驅虎豹的那些戰士便趁機衝殺,殷殷碧血浸透荒原上每一寸土地。

沈焰失聲叫道:“應龍?!”

不錯,天上那隻不停吐水殺敵的正是應龍。隻是它似乎並沒有看到沈焰他們。

荊雷脫口而出:“這不是黃帝大戰蚩尤嗎?”

經他一提,沈焰、小吉也都恍悟,小吉激動得聲線都直哆嗦:“那、那個人就是蚩尤?天,他真是太勇猛了!誰都近不了他的身,不愧是後世兵主。那些巨人就是誇父族嗎?我還從未見過真的誇父呢。聽說他們的身體硬如鋼鐵,看來是真的,看,連應龍的水都衝不倒他們。啊,啊,那個就是黃帝?我一直以為他有三頭六臂呢,原來也是普通人的樣子,不過倒真是很有仙氣。指南車前麵的那個是風後吧?聽說就是他發明的指南車和八陣圖,天才呀,天才。能召雷電會操縱火焰的就是祝融吧,沈焰,他和你們雷家有沒有親戚關係啊?使的招數好像差不多……那個又黑又瘦的正在擂鼓的家夥就是常先嗎?就是他想出來的主意,用夔皮製鼓,雷獸腿骨為槌,把蚩尤的軍隊震得潰不成軍,黃帝才能得勝的。咦?那不就是說,這是黃帝與蚩尤最終決戰?蚩尤要敗了?”

蚩尤的部隊節節敗退,死傷慘重,雖然有雨後風伯在收應龍的水並反擊給黃帝部隊,但黃帝身邊還有青衣禿頭的旱魃,能將大水化於無形。

小吉興奮得又蹦又跳,能親眼目睹這場遠古時期的大戰,是他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情。至於為什麼能看到這個場景,抱歉,那不是他的小腦袋瓜現在來得及思考的問題。

荊雷、沈焰雖然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但還不至於像小吉那樣投入,心中都懷疑這是設置結界的人給他們看的幻境。沈焰偶一轉頭,發現身邊還聚集著幾十個青衣少女,臉色是一模一樣的蒼白,神情肅殺,默默地注視著遠處交戰廝殺的軍隊,對於沈焰他們的存在恍若不見。

眼看蚩尤的部隊再無轉敗為勝的希望,就連蚩尤自己都已經戰至力竭,一個恍神,竟被祝融一記閃電打掉了手中的鐵戟。

“不要,不要……”沈衣喃喃道,她把頭埋在沈焰懷中,一直都沒有抬頭,但她好像又什麼都看到了似的。

“姐姐?”沈焰以為她在叫自己。

沈衣的手指緊緊抓住沈焰,手背上青筋突顯,喃喃道:“……不要這樣,不可以一己之私插手人間戰事,更不可明知結局無法逆轉卻還妄圖改變……將上天賦予的職能丟在腦後了嗎?不可以……會受懲罰的……”

祝融手一揚,一道雷火襲向蚩尤,蚩尤以盾相抵,卻還是倒退數十步,腿上一軟,單膝跪了下來。那一瞬間,他那雙炯炯的黑眸突然向這邊看了過來,隻是匆匆一瞥卻道盡萬語千言。

從青衣少女們身上升騰起無數青氣,以不可抵擋的鋒芒席卷戰場,青氣所蓋之處戰士們的身體就像被無數把無形的利刃給切割開,慘叫聲不絕於耳,斷體殘肢血肉碎片四處飛濺。荊雷心中一顫,這聲音正是他剛才聽到的慘叫聲,配合眼前的情景他才知道,這是怎樣慘烈的屠殺。

因為那些戰士對此全無抵抗之力,再堅硬的戰甲在青氣所掠之處也薄如脆紙,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幾分鍾之內就成了一堆碎肉,這種慘相連小吉都不由得閉上了聒噪的嘴巴,一臉駭然。

天上的應龍怔了怔,突然向這邊怒吼道:“巫極女!你們擅自插手人間戰事,屠殺生靈,有違女媧聖德!必遭天遣!”

沈衣喃喃道:“不要說我,我隻是想幫幫蚩尤,我、我也不想這樣……”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慘烈的戰場從沈焰他們眼前消失,他們仍然是站在安靜的房間裏,可是耳畔仿佛還回響著那些悲慘的呼叫。

沈焰抱著沈衣坐了下去,冷汗已濕透了衣服。荊雷也是臉色蒼白,低聲道:“為什麼要給我們看這些?”

小吉僵硬得像被製成了木乃伊,同手同腳地走向沈衣,道:“主人要不要緊?”

沈焰讓沈衣躺在自己腿上,用手推拿她的穴道,片刻之後沈衣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這是我們的罪孽,還清了,我們就醒了。”沈衣一睜開眼,那聲音便回蕩在房間裏,“血核,來我們身邊,履行你的職責吧。”

沈衣爬起來就要往外走,沈焰和荊雷一邊一個拽住她的胳膊,沈焰叫道:“你幹什麼去?”

沈衣也不回答,隻是拚命掙紮,沈焰和荊雷竟然幾乎拉不住她。小吉撲上去在沈衣小腿上重重咬了一口,沈衣一個機靈,清醒了過來。

凝滯的空氣微微一個蕩漾,結界解除了。

三個人一隻貓還心有餘悸,沈衣腿上被小吉咬出了血,但沒什麼大礙。顧不得天色漸晚,幾人商量著去找陸明。既然作為應龍的陸明是遠古那場大戰的親曆者,那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正是暑假,學校裏隻有下半年要升入高三的學生們在補課,人數雖少了很多,但在這已經放學的時間裏仍然熱鬧非凡。沈焰三人一進校園就被操場上的喧鬧吵得一愣神,連小吉都從沈焰懷裏探出頭來張望。

原來是一群學生在操場上開舞會,調動了校播音室來給他們放舞曲,啤酒瓶子滿地亂扔,男生女生勁歌熱舞,還有喝醉了滾在一起打架的。仔細看去,倒也不全是補課的學生,還有沈衣沈焰他們的同學。

從放假後就沒回來過,竟不知道學校變成了這個樣子,乍見此景沈焰都不由得一愣。走進醫務室,陸明正站在窗前神色抑鬱地看著那些胡鬧的學生,見他們進來,聳聳肩膀,道:“人類的神經總是這樣脆弱,總以為是被神秘的對手擊垮了,卻不知那個對手就在他們心裏。”

“陸老師,這是怎麼回事?”沈衣問道。

幾日不見,陸明的樣子也顯得有點憔悴,往日襯托得他玉樹臨風的白大褂好像也有點發黃似的。他招呼沈衣幾人坐下,道:“難道你們沒發現嗎?自從知道這個城市有妖怪的存在之後,這裏的人們就不對勁了。學生們也是,多了一個叛逆的借口。昨天教化學的吳老師因為管教一個上課睡覺的學生,還被捅了幾刀。”他又走回到窗邊向下望著,“等這陣風波過去之後,等他們發現預料的驚濤駭浪隻是幾點漣漪,而生活還要同往常一樣繼續的時候,不知道這些孩子如何去麵對。現在放恣淪落了,不知道他們以後還爬不爬得起來。”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下去,隻有小吉探探腦袋叫了一聲:“喵——”

荊雷是一向冷漠的,從來不在乎其他人的事情,沈焰則素來桀驁,更不會理會不相幹的人死活,所以他們受到的衝擊都沒有沈衣來得劇烈。

而想到應龍活了幾千幾萬年,從遠古時代就在注視著人類的生活,類似的情景,甚至更為狂亂墮落的情景,他不知看了有多少,沈衣的心裏微微有些酸楚。當應龍那雙明亮的眼睛注視這一切的時候,總是這樣被陰霾所遮嗎?

沈衣道:“陸老師,那些妖怪們在做什麼?”

陸明道:“或潛而不發,或遷移他處,隻有些道行低微的魑魅魍魎被吸引過來趁機作祟。其實繁榮安寧的人類社會才更適合妖怪們生活,妖怪也不喜歡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