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花紅柳綠的聿百裏就那麼掛在屋簷邊，他若不扭動掙紮倒還罷，他一動，倒像是一幅迎風招展的幡，遠遠望去，頗有些熱鬧。
封爵以見狀，興味盎然地嘖嘖歎了幾聲，直想讚歐陽這一腳踢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妙，卻又怕他這麼一讚，歐陽心情舒暢之下一時激動將他也“掛”了上去。遂搖著頭，語帶指責地說起了歐陽東風的不是，“歐陽，雖說百裏那點薄麵早被他折騰沒了，可百裏畢竟是咱們自己人，你這一腳，別看飛出去的是百裏，折的可是咱們大家的顏麵啊。沒準，瞧見了剛才那一幕的叔伯姑嬸現在正在想，排名第九的殺手這麼不濟，那排名第一第二的肯定也不咋樣。”
在封爵以的認知裏，依照歐陽東風寡言的性子，頂多是如常般給他一個冷臉和一聲冷哼，再多便沒有了。
是以，他根本沒有想過歐陽東風會回他話，還不止一句。
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是，其威力比之“百曉堂”門口百曉生滿目依依之情的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在他耳畔輕輕吐出那句“錦州邊氏未免《素衣針譜》被賊人竊了去，便將其刺與邊氏長女背部相傳至今”更是強上百倍不止。
歐陽東風說：“百裏現在身處的院落便是慕容山莊的別院。”
他一愣。
歐陽東風說：“百曉生說，邊紅杏入慕容山莊後便一直住在那別院裏。”
他覺得牙有些癢，便磨了幾下。
歐陽東風說：“若是不能令心儀的女子鍾情於你，到時折的可不單單是你我的顏麵，隻怕江湖上所有的殺手都會和你拚命。”
“為什麼？”磨牙的間隙，封爵以問道。
“百曉生開了賭局，大家都下了血本。”
歐陽東風揮了揮衣袖飄然遠去，獨留封爵以一人站在原地磨牙。
不消說，他離開百曉堂以後，百曉生不僅在江湖上胡說八道，還借機開了賭局誘得那些殺手下了重注。
唉！這年頭的殺手雖然很反感“集體活動”，但是，“集體榮譽感”還是很強烈的！
他到底該為百曉生那沒有極限的邪惡感歎一聲世風日下，還是該為眾殺手不知從何而來的主人翁精神自豪？
顯然，以上兩種都不是正確答案。
“老大，救我——”
遠看，聿百裏那是迎著風花枝招展。
然，他知道，其實那是聿百裏在發抖打顫。
誰讓深具不怕死精神的聿百裏怕高呢？
現在，最正確的答案就是他要想個什麼樣的法子既可以把聿百裏弄下來，又可以不進邊紅杏的院子？
有這麼兩全其美的法子麼？
自然是有的！
沒多久，聿百裏便被人從府第內扔了出來。
深以為恥的感覺再次如洪水般向封爵以襲來——幾個沒有武學根基的家仆輕輕鬆鬆就將江湖排名第九的殺手扔出了大門，恐怕不是家仆人多力量大，而是江湖排名第九的聿百裏太太太太……不濟了！
心中雖是這麼想的，封爵以還是走過去扶起了聿百裏，關切地問道：“百裏，你沒事吧？”
聿百裏定定地看了封爵以數秒，然後咧嘴一笑，道：“老大，我看見大嫂了！”
——老大，我看見大嫂了！
這話聽著，怎麼就好像……好像他看見的人是他娘子一樣？
他曾聽聿百裏說過家中有一兄長，名聿千裏。想來，是見著那聿千裏的娘子了。隻是——“你大嫂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扔了出來？”
聿百裏點頭。大嫂可不就是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扔了出來麼？
“百裏啊，你是不是做過什麼對不起你大嫂的事情啊？”不然，一個婦道人家能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小叔子“咻——”一下被扔出去？鬼都不信！
聞言，聿百裏欲哭無淚，兩手分別緊緊抓住封爵以的兩肩，淚流滿麵：“老大，那是我大嫂啊——我敢嗎我？我就算有那心也沒那膽啊——不對，我根本就沒存過那心，我可以對天發誓！老大，你要相信我啊——”
封爵以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道：“慢慢說，慢慢說。老大怎麼會不相信你呢？關鍵不在於老大信不信你，而是你大哥……”
話沒說完，便被聿百裏打斷了，“和我大哥有什麼關係？”
如果和你大哥沒關係，那和誰有關係？封爵以被問住了，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馬上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事實證明，男人的直覺也是很靈驗的。
當聿百裏將他被扔出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後，不好的事情立刻降臨在了聿百裏身上——他被封爵以一掌打飛了出去。
據聿百裏轉述，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他大聲呼救以後，一名白衣女子自廊下走出，打量了他一番，便叫來一些人將他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
腳踏著土地的聿百裏百感交集：危難關頭，大聲呼救才是上策。但是，來救你的也許不是你一直信賴的老大，而是一個陌生人。
是以，聿百裏整了整衣衫，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莊重一些。但是，花紅柳綠就是花紅柳綠，不管他拍幾次灰、正幾次衣襟，也不過是從騷包到極致變成極致的騷包而已。與莊重，依然天差地遠。
聿百裏整好衣衫，對白衣女子拱手相謝，“今日逢姑娘相救，此恩他日百裏定必相報。隻要是姑娘有差遣，百裏定無不從。”
白衣女子對他微微福身算是還禮。
倒是一名匆匆而來的老者護在白衣女子麵前，“請這位公子慎言，這位是我慕容山莊的少夫人，莫亂了稱呼。”
慕容山莊的少夫人？那不就是邊紅杏？老大的夢中戀人？
來姑蘇找老大的前一晚，他和百曉生喝酒到天亮。百曉生教會了他劃一種新的酒拳：江南有座姑蘇城，姑蘇城裏慕容府，慕容府裏邊紅杏，邊紅杏啊邊紅杏……
“邊紅杏？”聿百裏脫口而出。
白衣女子微微詫異，看他的眼神裏便多了幾分打量。
那老者卻是動了怒，再開口就顯得有些不客氣了：“雖然公子不請自來，但還請公子自重些，我家少夫人的名諱直呼不得！”
好吧！直呼其名確實不太好。
聿百裏說到這裏的時候，封爵以額角的冷汗已經全幹了，隱現青筋跳動，“繼續說。”
“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我應該喚她為大嫂最合適！”
封爵以抬頭望天，右手在劍柄上流連。
聿百裏渾然未覺，繼續說著：“老大，我還在大嫂麵前狠狠誇了你一番呢。大嫂那時的表情，很是驚喜啊！老大，如果當時你在場……”
驚喜？怕是驚恐吧！
封爵以拍拍聿百裏的肩，示意他可以閉嘴了，然後，滿懷惆悵地歎了口氣，“百裏啊，如果當時我在場的話，你就不會被扔出來了。”
聿百裏點頭。
頓了一下，封爵以又道：“最起碼也要讓他們亂棍把你打出來！”
聿百裏正要習慣性點頭，一想不對，立刻搖頭，“老大，你怎麼比大嫂還狠？”
……大嫂？
封爵以眉毛跳了幾下，然後，聿百裏便以一種飛翔的姿勢離開了土地，去向未知的遠方。